这对父子明明长相极其相似,行为处事却截然相反。
他六岁作皇子伴读,无时不刻跟在萧鹤辞身旁,萧鹤辞的一言一行广受朝堂内外称赞。他也真正做到了哀民生之艰辛,舍得散尽府中家财救济百姓,甚至愿意不厌其烦地以理服人避免动用武力。
潮景帝萧韫少年登基,初次御驾亲征便在他登基后当月。他是从乱世之中登基的皇帝,杀伐果决已经成为他侵略性决策的本性,得到什么把控什么,他能将所有人玩弄于股掌之中。
即使已经天下太平,他那份暴戾多疑仍旧与日俱增。
他将簪放进遂钰手中,就像刺伤太子那般,遂钰下意识朝着萧韫刺去。
尖锐刺穿皮肉,萧韫脸色未变,掐着遂钰手腕的力道收紧,佩戴挂饰中的流苏碰撞,圆润东海珍珠清脆作响,瞬间搅乱遂钰的思绪。
他大脑空白,左手力道不减,直至温热的血液再次充盈他的掌心,殿外传来陶五陈的低声提醒:“陛下,还有半炷香的时间太子便要到了。”
萧韫淡道:“松手。”
话罢,他轻而易举地捏住遂钰的手掌,同时褪去外袍擦了擦遂钰的手,然后将衣物按在伤口处,道:“去拿金疮药。”
遂钰不光知道萧鹤辞殿中存放金疮药的地方在哪,他还知道萧韫习惯将伤药放在贵妃椅之后的那个小塌第一个柜子里。
他刺得不深,但没想到萧韫没躲。
萧韫褪去衣衫,露出被血渗透的里衣。里衣包裹着的这具躯体,自肩胛处至后腰,有道永远无法消匿的狰狞伤疤。
簪恰巧就刺在这道伤口之中。
遂钰双手颤抖着从柜中取出金疮药,他起得太急,不慎撞倒药箱中其余药罐。几个不知道装着什么药的白瓷瓶在地上滚了几圈,骨碌碌滚至萧韫脚边。
“过来。”萧韫捡起药瓶,说。
遂钰惊魂未定地将金疮药交给萧韫,萧韫指了指案台之上的笔墨,道:“照着诏书誊写一份。”
遂钰惊诧道:“陛下那是€€€€”
……
太子抵达檀坛后不久,出日殿殿门大敞,遂钰手捧诏书神色如常地走出殿门,他身后是坐在殿内龙椅之中的萧韫。
踏着庄重威严的礼乐之声,遂钰缓步来到萧鹤辞面前。
按照事先彩排,遂钰得将诏书交给萧鹤辞,萧鹤辞手捧诏书听父皇教诲,而后从皇帝手中接过属于东宫太子的印鉴,再至檀坛之中祭拜天地神灵。
檀坛之内高香须得在皇子承袭东宫之位后燃烧七七四十九日,宫人会随时增添香火,避免香线燃断。
萧鹤辞从遂钰手中接过诏书时,现遂钰握着诏书的手微微颤抖,然而当他想说什么时,遂钰迅道:“恭喜太子殿下入主东宫。”
册封诏书之中笔墨未干,轻微晕染纸面,萧鹤辞接过诏书的瞬间,遂钰瞬间似如触碰烫手山芋般收回手。
诏书是遂钰誊写的。
遂钰经常以学问不高为由,对外谎称自己并不善意习字。然而在成为御书房行走后,他每晚都会替萧韫批改奏折。
萧韫口述,遂钰将萧韫的话写在那些官员呈递上来的奏章之中。
他是比皇子们更加接近萧韫的人,萧韫手把手地教他如何写字,面对遂钰因畏惧而产生的消极态度,皇帝显得有耐心极了,直至遂钰终于能够写出足以以假乱真的天子笔迹。
普通奏章便罢,但这是册封太子的诏书。
倘若日后萧韫想找南荣王府算账,大可将诏书拿出来定罪,判个欺君罔上挟天子令诸侯的诛九族之罪。
遂钰后背凉,额前却渗着细密的汗珠。
萧韫从不轻易透露心思,遂钰也只能走一步琢磨一步,稍有不慎万丈深渊。
脚底似灌了铅般沉重难行,而这场合却又是再庄严不过。
众目睽睽之下,遂钰站在太子面前竟许久未挪动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