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站在她面前,她看着我笑,我却一点也笑不出来。
这哪儿是她的退路,分明就是她的死路。
「不是刚进来没几天吗?怎么看起跟病了八百年似的。」
端阳微微一愣,随即笑倒在我怀里,「我这是相思病,有一美人兮,见之不忘。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
端阳眨巴着眼睛看我,小兽一样的眼睛里隐隐带着病意,「你瞧,你一来我不就好了?」
「滚,净说些没用的。」心疼归心疼,我嘴上可是毫不留情。
「给我带了什么好东西?」
端阳故作轻松地打开我带的食盒,里面只有一壶酒和两只酒杯。
端阳一顿,忽然就笑出声来,脸颊上扬起一片红霞,「还是你了解我。」
牢里阴湿,驸马给她准备了一个小火炉,我们俩就围着火炉对饮。
「其实我上次去找你的时候,父王就已经病得很重了,他嘱咐宫里的人瞒着我……咳咳……」端阳给自己斟了杯酒,猛的一口灌下去,差点呛出眼泪。
「节哀顺变。」
「他们说无情最是帝王家,可父王心里应该是有那么点儿在意我的吧。」端阳可怜巴巴地看着我,明明都快要哭了,却还是倔强地笑着。
我忽然想起来这几日我经常做的一个梦,梦里面我隔着一片湖看她,看着她一点一点地走进湖水深处,在漩涡中拼命挣扎。
我焦急地喊她的名字,可她怎么也听不见,我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沉进湖里,什么也做不了。
每次回想梦中的那种无力感,心口像被蜜蜂蛰了一样,绵绵密密地疼。
我与端阳推杯换盏,她同我讲了许多以前的事。
她那个不爱争斗的母妃是如何因为一碗莲子粥葬送了性命,她的乳娘是如何教她在吃人的后宫中安身立命,还有她与驸马相逢那天的天气,驸马立在宫门口的玉阶上,是如何萧肃。
她絮絮叨叨讲了许多,大都与她的亲人和夫君有关,可如今,两样都没了。
我和端阳的酒量都不好,几杯下来就已经醉了,拍着桌子一会儿哭一会儿笑,像两个可怜的疯子。
一直喝到意兴阑珊,端阳催促着我快走,我摇摇晃晃地过去抱住她,说,「你放心,我把逍遥阁卖了,也会救你出去。」
既然驸马做不了她的后路,那就由我来做。
从牢里出来,太阳还是那个太阳,明晃晃的刺得人眼疼。
我准备往回走,不期然碰到了个熟人。
「大白天的,见鬼了?」我晃了晃脑袋仔细瞧了瞧,忽然一拍脑袋,借着酒劲用手指着他的额头,「你是那个酒鬼?不对,你是驸马。」
我手指上丹蔻的颜色在太阳底下显得异常鲜艳,我想着这样的指甲若是能在驸马脸上留下几条血口子定是极美的。
驸马向我作揖,一身官袍没来得及换,显得很有修养。
可谁能想到这么有修养的人刚把自己的妻打入地牢呢?我咯咯笑了起来。
「人家都说驸马少年得志,城府极深,我早该想到看守怎么会这么容易就放我进去呢?原来驸马早就知道我会来。」
驸马不接我话茬,沉默半天,憋出一句:「端阳喜欢你。」
「喜欢个屁,谁要那个小蠢货喜欢!」我笑骂,「天下这么多男人,偏偏要嫁给一个王八蛋,天天惹我心烦。」
驸马没理会我的挑衅,问:「她还好吗?」
「你觉得呢?」我冷笑,「还不是托驸马的福,一时半刻死不了。」
驸马沉吟一会儿,「她都同你说了些什么?」
我被他问得心烦,真怕我忍不住给他一巴掌,只摆了摆手道:「民不与官斗,驸马若真的想知道,就换了那身官袍,拿着银子到逍遥阁找我。」
六、
第二天,驸马果然来了。
彼时我正趴在柜上算账,这几日算上吃穿住用已然入不敷出,愁啊。
驸马穿了一身藏青色的便服,玉冠束,端的是人模狗样。
他将我拿去打点府衙的银子原封不动地放到桌上,神色淡漠,一如往常。
我不禁磨了磨指甲上的丹蔻,这本来就是我的东西,弄得跟他多大善心似的。
「现在可以说了吗?」
我斜着眼瞪他,「既然脱了那身官服,就少用这种语气跟我说话。」
驸马不再作声,找了个位置自己坐下。
账算得差不多了,我端着一盘子瓜子儿坐到他对面,「这故事可值钱,你可得好好听着。」
这故事说来话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