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公主对我阿兄是用了情的,平渚侯在其中如何自处?我和林殷琰这样的关系,我都对康阳公主喜欢不起来,易地而处,我想平渚侯也会难以自处。
她叹了口气:「巽宁,别让我更难堪了,我只是。。。。。。情难自抑而已。弟弟拜托我收留他时,我从未想过有一天我会因为他走到这个地步。」
我跟着叹了口气,不再多说了。我确实也没资格置喙,我和林殷琰之间不也是一场无法自控的荒谬吗?时至今日,我还在他的温柔乡里痛苦地沉沦,一边是家仇国恨,一边是爱人与安乐。在这件事上,平渚公主和我,都是在薄薄冰面上行走的旅人啊。
平渚公主带着痛苦补了一句:「我对他有愧,也对你有愧。」
「公主不必自责,若是这样,阿兄也有错的。已经到这个地步,再去追究也没意义了。只是公主可知道是谁传出去的?」
公主摇摇头:「我府上不干净,我也是出了这事才察觉到的。这件事,保不齐是借着打击我来打击君侯和三皇子,恐怕幕后人也想不到会和淮阳有关,当务之急是转移他们的注意力,且尽快送走他,否则越掰扯越麻烦。你不用担心,弟弟和君侯都会出手的。」
平渚公主走后,我独自在茶馆里坐了许久,才带着满身秋霜回了御史府。
林殷琰居然还在,似乎没有去丞相府上议事。
见我回来,他先让阿乔去帮我温了一碗桂花羹,拉着我进了屋,皱眉说:「手怎么凉成这样——脸色也差得很。平渚公主状态很差么?」
我哑声说:「公主说,她是爱他的。」
林殷琰顿了顿。
「你看,他们也是孽缘。」我半闭上眼,「和我们多像啊。」
林殷琰摸了摸我的脸:「怎么会像,你夫君可不是皇后轻易动得了的。」
「可你的妻是。」我涩然道,「皇后不喜欢我,康阳也不喜欢我。琰郎,我真的是该活下来的吗?陛下都还对我心怀戒备,只是看在你的面子上放我一命而已。」
林殷琰的神情在我那一声「琰郎」后柔了下来,恰好阿乔送来了桂花羹,他便拉着我坐下,一勺一勺喂给我。
「阿宁,你不要多想。皇后如今虽然大有不揪出那侍卫不罢休的意思,说是什么疤面人入不得公主府,其实公主想要什么人自然随她乐意。公主若想保那侍卫,有的是法子,你何须替她担心,左右皇后只是借机敲打沈夫人而已。风头过去,只要公主回了封地,自是想做什么做什么,除了君侯,谁又能说她什么?」
我从他的话里品出点东西,心下大骇,面上不动声色道:「皇后是要追究那侍卫的来历?难怪公主今日那么低落,原是为此。」
林殷琰说:「来历再不好,最多是个黑户,又算得了什么,再说平渚公主自然处理得好,你当相信她。」
不,阿兄不只是黑户,还是已「死」的叛党。
我心下不安,在林殷琰被人叫走之后,让影卫晚间去公主府上探探消息。
翌日早晨,影卫告诉我,公主已经把阿兄送走了。我暂时松了口气,却还是不安,虽然没人想得到偷梁换柱这种事,但我生怕背后的人会为了动摇沈夫人或者平渚侯和二皇子而越查越深,把阿兄进府前的动态查得一清二楚,然后翻出淮阳。
我在这不安的情绪里等了好几天,等到我估摸着阿兄已经到了公主封地,才隐隐松下一口气。
却在此时被皇帝召进了宫。
我忐忑不安地进了宫,虽隐有不好的预感,可我无论如何也想不到,阿兄居然被五花大绑摁在地上,满身狼狈,衣服上甚至有斑斑血迹。
而林殷琰正站在皇帝身边,面色平静地望着我,神情像极了下令处斩阿翁他们那一日。我几乎一瞬间就想到了面前是什么样的境况,恨恨地盯了林殷琰一眼,捏紧拳头用嵌进肉缝里的指甲生起的疼痛强迫自己维持理智,走到大殿中央跪下。
那里已经跪着平渚侯和平渚公主。
我垂头说:「陛下万福金安。」
皇帝声音里不辨喜怒:「有你们淮阳遗族在一日,我就不能安。」
大殿里的气氛立时降至冰点,我咬了咬舌尖,恭顺道:「淮景愚钝,不知陛下何意。」
皇帝说:「你抬起头看看这个人——你不认识吗?这不是你至亲的阿兄吗?」
我抬起头,眼也不眨:「陛下这话淮景不明白,这人我不认识。我的阿兄不是已经在刑场被御史大夫亲口下令处斩了吗?」
林殷琰站在皇帝身侧,目光沉沉地看着我:「此人面有疾,声有损,确实无法确定是前淮阳太子温允廉。但此人故意毁了自己面容潜伏在平渚公主府上,还有意引诱她,先前试图逃跑时使的又是你们淮阳兵法,与淮阳遗族必然有关联,可谓是居心叵测,罪当万死。」
居心叵测,罪当万死?
他之前,分明不是这样和我说的。
所谓温柔,果然又是他包装出来的一层假象,用来迷惑我、蛊惑我、蒙骗我么?
我忍下涌上眼眶的酸意,再次用力咬了咬舌尖,让自己不至于失态。
「难道只因为我同公主私交不错,就怀疑此人同我有故么?淮阳叛党已全部受刑,我也是戴罪之身,怎还敢怀有妄念。」
皇帝打断了我和林殷琰的对峙,说:「是与不是,一审便知。林卿,你来审,我倒要看看,是我误会了淮景,还是她在蒙骗我——淮景,你记着,有些事我可以容忍,但这件事,我绝不能忍。」
有些事是什么事?我没时间也没精力去想,只看到林殷琰应声走近阿兄。
已经有内侍捧上刑具,我低下头,不敢看阿兄受刑,也不愿看林殷琰对阿兄行刑的模样,只听到鞭子狠狠打在肉上的声音和阿兄低低的闷哼,心如刀绞——刑场那一幕竟然在今日重演了,林殷琰是故意要这样折磨我吗?
如果直接坦白,至少阿兄只是一死,而不会这样被折辱。
我刚要动,平渚公主突然碰了碰我,我低着头目光不动声色地往左移,见她手指不易察觉地摇了摇,示意我不要冲动。
或许公主另有法子救阿兄性命,我这么安慰自己,压抑住了扑上去告罪求情的冲动。
阿兄断断续续、嗓音沙哑地说:「我罪在引诱公主,其他一概不认。」
我闻声一时如遭雷击。原来林殷琰说的「声有损」是这个意思,阿兄为了不被认出来牵连三皇子、平渚公主和我,恐怕在被抓之后就服了什么药毁了嗓子,如今嗓音粗粝又难听,旧时那个温文尔雅的淮阳太子温允廉似乎已经彻彻底底地从他身上被剥离了。
——太子温允廉,绝不会在不应该动情的时候动情,而把自己陷入这样几乎十死无生的险境里。阿兄实在,变了太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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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说:「还是不认?」
林殷琰放下鞭子请罪:「臣无能。」
皇帝摆手:「罢了,是不是温允廉容后再议。」皇帝的声音严厉起来,「平渚,你真是被我宠得不知天高地厚了,皇后要你打死他,你居然还想偷偷把人送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