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一庖抱着孩子并未着急赶路,在林中采摘了些浆果,喂了显有些饥饿烦躁的萧云牛,待日头西落,天色完全黑了下来,便抱好孩子准备离去。刚要行至这牛头山岔路口时,突听到山上熙熙攘攘下来一队人,均是手持火把,向这岔路口走来,领头的是一个身材高大的汉子,肩上扛着一长柄狼牙棒,边走边冲着众人大声喊道:“并肩子(弟兄们)!今天晚上都精神点,死了这多黑皮(衙役捕快),还跑了个翅子顶罗(戴官帽的),钩子们(抓人的捕快)岂能善罢甘休,招子(眼睛)都放亮点,钩子扎手(厉害),一有动静,点了炮赶紧扯呼(跑),都听啦?”众人听后连连称是。
包一庖听这些人说的是那土匪黑话,想多半是这牛头寨的山匪,那高大汉子应就是村里人常说的牛头寨当家的吴大棒槌,便躲在远处暗中观瞧,见机行事。
不多会儿,这群人便来到岔路口,那高大汉子对人群中的两人喊道:“老狗!小虎!你们两个就守住这岔路口!招子放亮点,别他娘的又躲起来迷瞪,鹰爪子淌过来(官兵摸过来),让人摘了瓢(割了脑袋)都不知道!”只见人群中一老一小两个山匪应了一句,便将火把往地上一插,蹲坐在这岔口路边。那高大汉子又引着众人沿着岔路向官道走去,显然是在安排手下沿路设下消息埋伏,防那官兵夜袭。
包一庖此刻眉头紧锁,心中暗暗叫苦,本打算趁夜色出了这牛头山再往南边赶路,哪知这帮山匪沿这山路一路设防,自己带着个孩子想要出山便是千难万难了。包一庖正待愁突听到不远处匪群一阵骚乱,只听有人喊道:“这有辆马车……啊!”便是一声惊呼,只见现马车之人惊叫着向后跑开,显是吓得不轻。那高大汉子怒道:“你这王八羔子!喊什么喊,难道见鬼啦!”那惊叫之人回道:“真是见鬼!你看那还是个人不?”边说边指向那早已烧焦的吴药材尸身。山匪们听说有鬼都不敢靠近,那高大汉子喝令两人前去探查,只见那两人颤颤巍巍的挪了十几步也没挪出去一丈距离,那高大汉子正要作,突一眼神好脑子灵光的山匪喊道:“这……这不是吴药材家的马车吗?这一地装草药的箩筐不就是吴药材家的吗?那矮脚马……那人……那人莫不就是吴药材?”众人一听不是鬼,是吴药材,也便不再害怕,纷纷围了上来,见人、马、车都烧成这样,连连称惨,便是七嘴八舌,说长道短,乱作一团,就连刚才守在岔路口的老狗和小虎都跑过来瞧这热闹,哪还管什么把风放哨。
包一庖见众匪都围在那马车周边,熙熙攘攘,没人关心路上情形,心中一喜,趁这机会赶紧沿着路边树林,向官道摸去,约莫走了一盏茶的工夫,身后已瞧不见火把光亮,便回到岔路向着官道急行而去。
包一庖抱着孩子跑了不到半个时辰便来到官道之上,细下辨明了方向,并不多做停留,又沿官道疾奔了七八里路,才步子放缓,找了个僻静之处,倚在大石之后,稍作休整。
包一庖这一歇,那肚子便咕噜咕噜的闹将起来,除了中午吃了那一顿,便是再无水米进肚,一直折腾到现在,之前形势紧迫之时也觉不得肚饿,现下一歇,便是饿得心里慌,头脑昏,只怪自己出来的急,也没揣带些干粮在身上,只得忍到天明,寻个人家讨口饭吃。
包一庖简单在大石后边铺了些草,打算在此将就一晚,忽听得马蹄声由远及近,赶紧趴在石后,仔细查看,只见一前一后两匹快马疾驰而来,当前一人骑得飞快,后边之人被越落越远,只听后边那人喊道:“谢九哥!这深更半夜又不是去会你那相好的,骑这飞快作甚!难不成是要赶着投胎吗?”前边之人稍带了带马,放慢了些度,回身道:“二弟,海沙帮刘二爷请咱兄弟俩去吃这毒娘子儿子的满月宴,可是有桩天大的好买卖送给咱巢湖帮啊,时间紧,还不得走漏风声,等一会儿到了前边的喜来客栈,咱再歇脚,到时候我再慢慢与你细说,这满月宴怕是在这江边混饭的大小帮会,都要去混口肉吃,咱兄弟要是错过了,可是大大的可惜啊!”后边之人说话间也已赶了上来,说道:“既是如此,小弟全听大哥吩咐,那就赶紧赶路吧,这喜来客栈少说还有三十里路,哎,早点过去还可睡他个好觉!”说罢两人便扬鞭打马消失在夜色当中。
在这空寂的夜晚,包一庖将此二人的对话听得是清清楚楚,只道是江湖门派间的朋友去参加这海沙帮的喜宴,也未上心,倒是记住了三十里路外有家喜来客栈,便闭上眼睛搂着孩子睡了过去。
待天微亮,包一庖收拾利落抱了孩子便又沿着官道向前赶路,约莫走了三个时辰便见前边不远处有一客栈,此时已近正午,包一庖本就是饥肠辘辘,又走了这一上午,饿的是前胸贴后背,也不管客店中有没有鹰爪子的眼线,推开店门便找了个角落坐定,要了三张大饼和一碗肉汤,没几口便狼吞虎咽的吃了个干净,这肚中有食心中不慌,此时包一庖才算是舒了口气,松快了许多,忽想起孩子也是一夜未食,刚才路上哭闹了好几次,也怕是饿坏了,赶紧找店家又要了碗米糊糊,给孩子喂着吃了,那店家掌柜见这一残疾山民带着这么一个婴童,这时店中无客闲来无事,也便顺口问了一句:“这孩子怕是饿坏了,吃了这么些糊糊,怎不让孩子娘带着,也还有口奶喝。”包一庖也不抬头,随便回了一句:“便是要回娘家,找他娘去。”那掌柜一笑,又道:“怎么,两口子拌嘴啦?这孩子娘也是,连未满月的孩子都不管,就回娘家啦?”包一庖假装无奈叹了口气,也不回答,那掌柜便又要开口询问,这时二楼一间房门吱呀一声被猛的推开,走出一高一矮两人,均是短衣襟小打扮,皮肤黝黑,身材健硕。矮个男子喊道:“店家!赶紧切上二斤熟牛肉,五张大饼,吃饱了好赶路!”那掌柜赶紧应了一声,叫醒那还在后厨门边迷糊着的小伙计快些准备餐食,赶紧擦了张桌子,请那二人坐下,随口问道:“两位爷这是急着去哪啊?”那高个男子一拍桌子,骂道:“少他妈废话,再多嘴割了你这舌头下酒!”那掌柜见这二人凶悍,赶紧道了不是,退了开来。
“这不是谢九哥和王二哥吗?这一大清早就动这么大肝火,光这狗儿的舌头怎够下酒,便是掏了心肝肺,怕是才够你两兄弟喝上一壶啊!”这时二楼又一房门推开,走出一人,身材不高,体型微胖,头灰白,显是年纪不小,圆脸小眼,两撇八字胡,随着说话不停翘动,颇有喜感。
那两个黑汉子抬头看向说话之人,矮个黑汉子大声回道:“这不是田大爷!今儿怎么这么得空,不在你那太泊湖呆着,跑到这荒山野店,看来是有大买卖要做啊!”
那八字胡笑着回道:“彼此彼此,怕咱们是要一路同行了。”
高个黑汉子问道:“怎么?田大爷也是刘二爷邀来的吗?怎得就你一人?”
“正是!”八字胡大声回道:“只是不是在下一人前往,咱老田要有好事,怎能不带着大杵山、小杵山的两位当家的一起吃肉啊!”话未说完便又是吱呀一声,从另一房中走出两人,此二人身高八尺挂零,体型粗壮,犹如两座巨塔一般,均是红脸汉子,一个留着山羊胡,肩上扛着一樽镀金大鼎,另一个则是长须及胸,手中握有一杆镀金大杵,站在那里颇有关二爷之威。
那高个黑汉子见此二塔走出,也不惊奇,皮笑肉不笑的回道:“果然又是二位罗汉护着这田矮子出来,田爷真是威风气派啊!”
八字胡赶紧笑道:“哈哈哈哈,谢九哥真是说笑,我这人天生胆小,才请得这大杵山铁杵罗汉孙恢景和小杵山金鼎罗汉孙宏景保着小老儿出来做点买卖,哪有你们巢湖双雄九头蛇谢九和水鹞子王鹤鸣本事大名头响啊!”
那高个黑汉子九头蛇谢九也是哈哈一笑,抱拳回道:“田爷过谦了,这太泊湖的大把头卷叶龙须田金喜,别的不说,在这江边混饭吃的又谁人不知谁人不晓,那才叫名震两江四岸啊!”
八字胡卷叶龙须田金喜连连摆手笑道:“兄弟这点微末道行,怕是连这江里的小鱼小虾都震不住,得亏这大杵山和小杵山在咱这太泊湖中,有两位当家的罗汉帮衬,才震得住那些江中强人,保我这太泊湖平安无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