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这句话,压得极其慢也极其重。
百里长歌打在扶手上的爪子紧了紧。
她听得出来叶痕已经完全确定了她的身份并决定马上救她出去。
蓦然听到百里长歌即将回京的消息,叶天钰阴霾了数日的脸色完全放晴,随后他指了指叶痕的怀里,“那皇叔你的心……”
“哦,记错了。”叶痕淡淡一句,拉着嘟嘟就要走。
嘟嘟却站在原地,心疼地看着百里长歌,问她,“干爹,这个地方又冷又黑,你吃得饱穿得暖吗?”
此情此景,这样一句话最能催泪。
百里长歌眼眶一热,险些抑制不住落下泪。
叶痕亦在听到这句话时身子一僵,锦袖中的手指痉挛起来,隐在昏暗中的他紧紧咬着牙,心中如同堵了巨石。
没听到回答,嘟嘟转眸看着叶天钰,微怒,“皇帝哥哥,你为什么要让干爹住在这种地方?”
“我……”面对嘟嘟的质问,叶天钰一时失语,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要说过错,其实许彦并没有犯下多大的罪,至少罪不至死,可他就是想让他死,或许是这个人的镇定,眼神,说话做事像极了那个女人,他不允许这样的人存在,而且还是个男人。
“皇帝哥哥,放了干爹好不好?”嘟嘟抱着叶天钰的胳膊,“干爹不能走路,他好可怜的。”
“你干爹犯了错。”叶天钰轻轻挪开他的小爪子,耐心道:“他虽然不能走路,可他是大人,做错了事就该为自己的行为负责。所以他该被关。”
嘟嘟委屈地瘪着小嘴,“那你会处死干爹吗?”
“我……”叶天钰再一次失语。
“这个地方吃不饱穿不暖,你关了干爹这么久,难道还不够吗?”嘟嘟神情楚楚哀怜,“他们都说干爹好厉害的,你要是放了他,他能帮你做很多事。”
在叶天钰没看见的角度,叶痕满脸心疼地看了牢房里面的人一眼,眼眶酸胀得几欲落泪。
“噗嗤”一笑,叶天钰伸手点了点嘟嘟的小脑袋,“你呀,现在还小,不知道大人们之间的事,你干爹再好,他犯了错也必须要负责任,这些东西你若是不懂,可以问你爹爹。”
嘟嘟噘着小嘴,转身看向叶痕,“爹爹,你也觉得干爹该关吗?”
“该!”一个字,叶痕几乎是从胸腔里百转千回过后才勉强自齿缝间挤出来,掺杂着太多的心疼与无奈。
连爹爹都这么说,嘟嘟再也找不到辩驳的话语,心疼地看了一眼百里长歌,垂下脑袋低声道:“干爹对不起,嘟嘟救不了你。”
“傻孩子。”百里长歌强压下眼眶中的泪,尽量保持着语气上的平静,“干爹做出了事,理应受罚,你以后要好好跟着你爹爹学习,不能调皮知道吗?”
这些话,身边的人几乎每天都在说,嘟嘟早就听腻了,但不知为何,在这个地方听到干爹亲口说出来,竟让他心头一阵难过,毫无预兆地就哭了出来,双手抓住牢房的门柱就不肯走。
“嘟嘟……”叶痕大惊,赶紧蹲下身来挡在他面前不让他再继续看百里长歌。
当初在楼上楼前认长歌,嘟嘟凭的就是感觉,倘若这个时候再看下去,难保他不会现什么破绽。
“你想要什么,回去爹爹都买给你好不好?”叶痕扶着他的小肩膀,认真道:“你看看你干爹在这里吃不饱穿不暖她都没有哭,你一个大男人就这么落泪,羞不羞?”
嘟嘟闻言,立即自己擦去了眼泪,吸了吸冻僵的鼻子,挺起小胸脯,“不哭,麻麻说我将来是能顶天立地的男子汉。”
那副强装倔强的可怜样子,看得叶天钰身后的一帮小宦官湿了眼眶。
原本心情舒畅的叶天钰也被他弄得难过起来。
“嘟嘟,待出了天牢,你想要什么,哥哥都给你好不好?”
“哦。”嘟嘟失落地勉强应了声,跟随着叶痕出了天牢。
“皇叔,那个人真的是许彦吗?”出去以后,叶天钰故意走近叶痕,低声问他。
“之前是我多虑了。”叶痕神色坚定,“他本来就是许彦,只不过比在滁州的时候还要自命清高,难怪会被张霖排挤,这样的人若是不经历一番磨难,难以融入大众的。”
听到叶痕这么说,叶天钰顿时放下心来,他之前怀疑这个人和百里长歌有什么关系,甚至是同一个人,但刚才在天牢听到皇叔说百里长歌至今还在百草谷,他悬在心口已久的大石终于落了下去。
刺骨冷风一阵一阵袭来,叶天钰不由得拢了拢身上的斗篷,不过眨眼间,他又开始忍不住咳嗽起来,且比之前更为剧烈。
他伸手到叶痕面前,喘息道:“皇叔,借锦帕一用。”
叶痕想到刚才他在天牢里的那番动作,抿了抿唇后对着顾勇道:“我有事同皇上说,你们先退下。”顾勇一脸茫然,但见掩唇咳嗽的叶天钰微微点头之后,他才带着小宦官们退了下去。
叶痕从袖中拿出锦帕递给叶天钰。
叶天钰接过以后迅转过身放开声音大咳,雪白锦帕上顷刻间晕染开刺目鲜红的血迹。
捏着锦帕的手指剧烈颤抖,叶天钰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盯着锦帕看了好久才将它扔在雪地里,用雪埋了。
叶痕站在他身后,一直看着这一幕,喉口艰涩,一时说不出话。
待叶天钰转过来,他才道:“若是身子不舒服就别强撑着了,好好歇息几日吧!年前也没什么特别重要的事,你完全可以让宁王监朝。待开春好些了再来主持大局。”
“放心吧!”叶天钰投给他一个安慰的笑,“我还想见到开春时御花园的百花争妍,也一定会见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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