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认错人了,我不是什么雪影。”她捂着脸,低垂着头,凌乱的白耷拉到地上,已经失去了所有光泽的手枯瘦而干涩,青筋突兀如蛇,甚至微微有些颤抖。
“雪影,我来看你了啊!”王后一步一步走近她,每个字都带着十足的小心翼翼,“你别怕,我是雪婵。”
九方雪影已经抵住墙壁的身子还在往后挪,尽管她已经无处可去,尽管她其实一直停在原地,可她还是努力挣扎,似乎很想逃离开王后的视线。
“你别过来……”她几乎伸不直的手指指了指王后的方向,“我不想看见光,麻烦你把灯笼拿开。”
“雪影……”王后在她三尺开外噗通一声跪下,热泪滚滚而下,“对不起,都是因为我你才会走到今天。”
九方雪影,仿佛没听见她的话,低垂着头,尖利的指甲在地板上划过来划过去,出极其刺耳的声音。
王后因为痛哭而声音含糊不清,“我知道你这些年过得不好,我很后悔如果当初不是我任性,就不会有景润,更不会害得你……”
听到“景润”两个字,九方雪影长长的睫毛终于有片刻闪动,她缓缓抬头,终于不再逃避地看着王后,“景润那孩子,我很喜欢。”
王后神色一动,听她继续又道:“你是你,却也是另一个我,你该替我好好活下去,为了我,也为了景润。”
“雪影……”王后泣不成声,她已经不知道该用什么话来劝慰雪影,因为她明白雪影性格坚韧,绝对不会轻易跟着她走出这个地方。
“你知道我为什么喜欢黑暗吗?”九方雪影微微牵动唇角,那张苍老恐怖的脸更加扭曲,“因为黑暗中看不见一切,看不见哭,看不见笑,看不见人们伪装的面具,而我能从声音里听得出来那个人的心是真诚还是虚伪,就比如,现在,跪在我面前的姐姐在对过往进行忏悔,你恨不能那些年住在永宁巷的人是你,恨不能让时光倒流,这一切都没生过。可是姐姐,你只教会了我作为圣女,忠义是第一准则,并没有教会我要怎么去找后悔药啊!”
幽暗密室里,王后滚滚而下的热泪灼伤了美艳的双颊,带着模糊尘世辛酸的光泽。
那一年的任性出宫;被强行带进宫后因为贪恋帝王专宠而犯下的错;享用着孪生妹妹的青春回了地宫;用景逸的命定未婚妻来补偿景润。
她这一生,一步错,步步错。
“雪婵,你还是先起来吧!”水竹筠终究没有再点灯,借着外面石壁上微弱的光线摸索过来轻轻搀扶王后。
王后早已哭成泪人,好不容易缓和过来,她断断续续问九方雪影,“你还有什么心愿要完成的,你说,我去替你完成。”
九方雪影将白揽到一边,目光缓缓移向王后惊艳的那张脸上,轻轻勾唇,“替我,好好爱你自己。”
“雪影,宫主说他一定会想办法帮你恢复容貌的。”王后靠近她,激动道:“你想不想跟我出去?”
九方雪影声音很淡:“姐姐,我已经适应不了外面的阳光和夜极宫的灯光了。”
“雪影,你说的这是什么胡话?”王后的声音哭到嘶哑,“你还年轻,还有很多路要走。”
“姐姐。”九方雪影打断她,“我是个适合长眠于地下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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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如寒、西宫良人带着嘟嘟回到安国公府的时候,拈花、王后、安国公和水竹筠正襟危坐。
西宫良人意外看到王后,略微诧异,“母后,你怎么出来了?”
王后淡淡看着他,“你先坐下,待会儿有事跟你说。”
水竹筠一见到嘟嘟,赶紧冲他招手,“小嘟嘟,过来我抱抱。”
嘟嘟没回话,绞着手指半晌,问安如寒,“为什么你的麻麻不抱你要抱我?”
安如寒扶额,“因为你魅力大。”
“你骗人……”嘟嘟低垂着头,“麻麻都不抱我,她只会让我自己走。”
安如寒想了想,“没抱你是那个女人没良心,改天遇到她,你去好好打她一顿就行。再说了,你都已经四岁了,怎么还要人抱?”
嘟嘟抿着小嘴不说话。
水竹筠见他不动,索性自己走过来蹲在他面前,温声道:“小嘟嘟,你今天玩得开不开心?”
“不开心。”嘟嘟摇头。
“为什么?”
“因为没人陪我开心。”嘟嘟委屈道。
这句话,让在座的所有人瞬间沉默。
西宫良人迅走过来蹲下身扶着他的小肩膀,“你困不困,我先带你去睡觉。”
“那你陪不陪我?”嘟嘟定定看着西宫良人。
他睡觉有个怪毛病,就是喜欢踢被子,自从在南豫紫薇书院和西宫良人同床睡觉以后,西宫良人晚上都会起床帮他捡被子。
似乎已经形成习惯,后来回大梁的途中,他们都只开一间房,然后同床共枕。
在这之前,嘟嘟从来没有与人同睡过,哪怕是爹爹和娘亲都没有。
他只是觉得,晚上能有人在半夜起床帮忙捡被子,很暖心。
听到嘟嘟这么问,西宫良人如玉的面容上绽放开一抹华滟的笑,轻轻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