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当晚的防卫工作想必是做得非常到位了?”百里长歌又问。
“这个……”沈千碧有些尴尬,面露愧色道:“我时刻带着人在外围巡视,更何况四周驻守了那么多衙差,按理说来秦黛和许洛是完全没有机会进入祭坛内部并成功爬到青铜鼎上的。”
“哦~”百里长歌点点头,恍然大悟般,又问黎征和叶痕,“出事的时候,王爷在围栏外,这个下官可以作证,那么黎大人以及另外那几名官员都在祭坛底部,竟然没有一个人看见秦黛和许洛是怎么躲过这么多人的眼睛爬到祭坛上去的吗?”
“出事的时候已经在放孔明灯了,大家的眼睛都盯在天上,谁能料到竟然有人会趁这个空隙跑上祭坛呢?”黎征反驳道。
“那么,我是否可以归结为,开祭坛圣火那天晚上,根本没有人见到过秦黛和许洛进入祭坛内部并爬上青铜鼎?”百里长歌看着黎征,唇角笑意不明。
黎征沉默不语,算是默认。
“尹大人,这又是怎么回事?难道仙儿不是潘杨这个畜生害死的吗?”秦开明深深皱眉,脸上泪痕被风干,此刻只见略有些浑浊的瞳眸。
百里长歌没说话,将那根从青铜鼎里找到并已经洗干净绕成圈捆扎好的琴弦拿出来展示给众人,不紧不慢道:“这个东西,是黎大人让人清扫祭坛的时候在青铜鼎里找出来的。”
众人一看,脸上疑惑更甚,勉强回过神来的许彦看了一眼皱眉道:“那么大的青铜鼎,一旦点燃,火势巨大,这琴弦竟然能完整保留下来,莫非是旷世珍品?”
“既然是从青铜鼎里找出来的,那就暂时说明这根琴弦是烧不断的,下官眼拙,看不出来此物是当世哪一种珍品,所以想亲自点火试一试,黎大人意下如何?”百里长歌扬着眉梢,看似在同黎征商量,但还没等到他反应过来,她早已从沈千碧手里接过火折子,将绑住琴弦的丝带解开,让沈千碧手指拈住一端,另一端垂直向下,她点燃火折子,蹲下身从底端开始燃。
火苗一遇到那琴弦,吭哧吭哧便往上爬,没多大功夫就已经烧到沈千碧手边,她赶紧松开手,任由最后那一段琴弦被火苗吞噬。
叶痕神色一动。
黎征则指着地上道:“尹医官,你不是说着琴弦烧不断吗?怎么三两下就没了?”
“这句话,该我问黎刺史你吧?”百里长歌偏转身,目光清冷地盯着他,“这根琴弦,不是你让魏俞带去行宫给王爷的吗?”
“这不可能!”黎征一口否定,“我让魏俞带回去的琴弦是烧不断的。”
仿佛听到了这世上最大的玩笑,百里长歌扶额看着他,“黎大人当我们这一群人是傻子?这世上烧不断的琴弦哪里找?”
“尹医官的意思是,这个琴弦是后来放进去的?”叶痕很适时地问了一句。
“正是!”百里长歌颔,“当时我收到这个东西的时候,并没有第一时间用火点燃试试,且潜意识里形成一种定论:这根琴弦是经过了大火以后才从青铜鼎里拿出来的,同时也就默认了琴弦烧不断,但刚才这么一实验,我才现自己错了。”
“小医官,别说那些拐弯抹角的,我听不懂!”沈千碧不耐地摆摆手,“真相是什么,赶紧一五一十道来,你说那些乱七八糟的我听得头疼。”
百里长歌好笑地看她一眼,随后正色缓缓道:“真相就是,秦黛和许洛根本就没有从外面跑进去爬青铜鼎,因为,他们两个原本就一直在青铜鼎里,只不过点燃圣火的时候才反应过来,所以不断挣扎着想往外面爬,只可惜两人应该是双手被绑在一起,挣不脱,最后才会将已经出来的半个身子也带了进去,被绑的那只手在挣扎的时候沾染了松脂,所以烧得极其严重。”又补充道:“这也正是困扰我们多时的问题:秦黛和许洛为什么会同时出现在青铜鼎上。”
叶痕面色微微变,不得不承认,这一点是他根本没有想到的,他想不到,但百里长歌却一一推论了出来,心底涌上丝丝欣喜,这个女人的聪慧,似乎过了他从前的认知。
其余所有人在听到百里长歌的话以后都不约而同倒抽了一口凉气,秦开明刚刚平复下去的情绪顿时爆开来,他紧咬着牙,额头上青筋暴跳,“到底是谁如此丧心病狂?”
“这个嘛……”百里长歌笑着指了指黎征,“就要问黎大人了,毕竟青铜鼎里的燃料是黎大人亲自带着人去放的,你最清楚了不是吗?”
黎征身子顷刻瑟瑟起抖来,他赶紧站起来噗通跪到地上,“王爷,下官没有做过这样的事。”他拼命摇头,想证明自己的清白。
百里长歌却不给他机会,冷声道:“那你倒是解释一下,为什么要弄一根琴弦丢进祭坛再捞出来作伪证?”
“我……”黎征茫然片刻,突然伸手一指程仵作,愤恨道:“王爷明鉴,都是程仵作一手策划,是他给下官出的主意在青铜鼎里放琴弦,说是这样能迅了结案件,也不必惊动上面。”
程仵作莫名其妙被黎征牵扯进来,他原本就冷冽的脸更添寒意,骂道:“你这个昏官!自己做尽丧尽天良的事竟然推脱到我一个小小的仵作身上来!”
“难道不是你吗?”黎征恶狠狠道:“你为了能赢得尹医官,证明秦黛和许洛的确是殉情而死,才向我出了这么个馊主意。”说罢对着叶痕叩头,“王爷一定要严惩此等丧心病狂之人,莫要叫他逍遥法外才是!”
百里长歌伸手掏掏耳朵,表示自己懒得听。
叶痕不动声色地从黎征身上收回目光,看向百里长歌,“尹医官继续把案情说完。”
“是!”百里长歌应了声,继续道:“今天一早,我在许洛的房间里查看过,他的桌案极其凌乱,看得出出门的时候非常匆忙,而在同一时刻,秦黛也刚好从家里跑出来。试想一下,这两个几乎没有交集甚至可以说是完全不认识的人为什么会在同一时间赶到滁州城?”
“本王倒觉得,这两个人有一个共同点。”叶痕看着瘫坐在地上的潘杨,缓缓道:“他们一个是潘杨即将过门的未婚妻,另一个是潘杨最珍视的人,若要将那两个人同时引到一个地方,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以潘杨为诱饵。”
“王爷英明。”百里长歌满意地点点头,“的确是这样,只有用潘杨作饵才能令那两个人方寸大乱,所以,在秦黛收到休书的时候,许洛必定也收到了一封书信,一封表明潘杨被绑架的信,故而,当晚秦姑娘收到的信其实有两封,一封休书,另外一封绑架信,信上明明确确告诉了他们潘杨的地址,所以这两个人想都没想直接往外面冲,岂料这一切都是黎大人设下的圈套,那两个人在半途被黎征的人抓住打晕后与圣火燃料放在一起,最终顺利进入青铜鼎。”
叶痕总结道:“所以,这就是我们想不通为什么大婚前夕潘杨会出现在滁州城的原因。因为黎刺史为了防止突情况,竟真的绑架了潘杨,直到点燃圣火时才放出来。”
“对。”百里长歌附和道:“潘杨一赶来,就见到秦黛和许洛在青铜鼎上挣扎那一幕,他搞不清楚状况,却又不敢暴露自己与许洛的私情,只能哭喊着说他的未婚妻与人私奔殉情,紧接着才有了后面的事情。”
案情分析完,堂上已是一片死寂。
黎征面如死灰,想为自己辩驳的话卡在喉咙里。
另外那几人好不容易从震惊中回过神来,除了许彦,其他人赶紧跪到地上,请求叶痕为无辜死去的许洛和秦黛做主。
“黎征,你蓄意谋杀,该当何罪!”叶痕目光清寒直直逼过来,低喝道:“你受何人指使,给本王从实招来!”
黎征跪在地上垂着头,一言不。
“来人啦!摘去黎征的官帽,将其押入大牢候审!”叶痕沉声吩咐,眉眼间威仪油然而生。
众人沉默不语,只有黎征全身颤抖着。
“黎征,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你身为滁州刺史,维护皇权,澄清吏治是你的责任,许洛和秦黛与你无冤无仇,我相信你绝对不会无缘无故策划这一切将人杀害的,说!究竟受何人指使?”百里长歌走近他,沉冷的目光一瞬不瞬看着他低垂的头。
“并没有受何人指使。”黎征突然开口,声音出奇的冷静,“秦黛长得跟天仙儿似的,哪个男人见了不动心?我自然不会例外,只不过她再三拒绝我,所以我一气之下才会想借着开圣火时弄个神不知鬼不觉的办法把她杀了。”他突然回转身子,望着许彦和潘杨,咬牙切齿道:“我得不到的,这两个毛头小子也休想得到!”
“你——!”许彦捏紧拳头,一脸盛怒。
“这些话,或许你拿去哄三岁孩子还能蒙骗得一把辛酸泪。”百里长歌冷笑,“但在我面前说这些,你就等同于跳梁小丑在自娱自乐。我且问你,背后那个人让你破例提前开圣火的目的是不是借机杀了秦黛?而你所做的这一切都是那个人提前帮你策划好的,是吗?”
黎征呼吸一顿,不敢置信地抬眼看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