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擎川提起黑陶小壶,又给他添了些茶水,盛木言抬起手指浅浅扶了扶杯身。
夜色渐深,庭院一角亮起了壁灯。
微凉的风穿透竹林,吹在身上,将被汗水浸湿的衬衣从后背撕下。
盛木言稍稍挪了挪屁股,换了个舒服点的姿势。
这石凳看着倒是挺有意境,可坐得久了,却十分迁就人。
他向后靠靠,双腿在石桌下舒展开,放松了下僵直的腰背。
再看任擎川,却还是初时端坐脊背直的模样,一手捏着茶碗,吹去浮叶浅浅抿了一口。
这人似乎已经把礼仪教养深深刻进了骨子里,一举一动都带着优雅从容。
盛木言也不出言催促,也学着对方的样子,半垂着眼,端起泰然自若的模样喝着茶水。
终于,在服务员来添了三次茶水后,任擎川才徐徐开口。
“那日在医院,是我多有冒犯,向你道歉。”
盛木言愣怔了一瞬,才反应过来对方说的是什么。
“那日在医院怎么了?”盛木言听完,却装起了糊涂,“我可什么都不记得了。”
“6少的事,我很抱歉,或许那日,言语措辞间多有不当。”任擎川眼帘半垂,说话时少有的没有直视,“我幼年经历,有些特殊……一时表达偏颇。”
盛木言一怔,这些,他有所耳闻。
父母在同一场车祸中丧生,年幼的任擎川没了后盾,在四处都是虎豹豺狼的任家简直是举步维艰。
直到后来得了任老爷子赏识,才渐渐站稳了脚跟。
觊觎家主之位的叔叔,居心叵测又强势的婶婶,再加上被宠成天之骄子的任呈耀。
就算任老爷子有心照拂,也不可能面面俱到。
这其中所遭受的艰难困苦,即便任擎川不说,他也能想象到。
他盛了一碗了绿豆甜汤,推到任擎川面前,轻生道:“不必道歉,这本就不是你的错。”
盛木言替自己也盛了一碗,低头喝了口,冰凉田爽的绿豆香味儿在齿间流淌,一瞬间从喉咙凉到了肚子。
他舒服地眯起眼睛,语气也跟着绵软起来:“逝去的人无法挽回,而被留下的人,要么浑浑噩噩被生活推着走,要么,就昂阔步一往无前。而你,选择的大多数人都无法踏上的路,恭喜你——”
盛木言看着任擎川的眼睛,眸中的光亮仿若黎明时初生的太阳,“你很勇敢。”
黑暗中,任擎川那双沉寂的眸,像掀起了无声的浪,波涛翻滚后,最终,归于平静。
“是嘛,”绷直的后背几不可查地松了几分,任擎川紧抿的唇角也微微和缓,“原来盛少是这么想的。”
盛木言将这话在肚子里反复咀嚼了几遍,便觉得有些好笑。
你看看这个人,明明心里十分在意他的想法,就连一点点的误会,都要向他剖析明白。
却又总想方设法将他推开,听到他喜欢自己的温柔,就不惜撕开假面具,抛掉和善的伪装,将隐藏在深处的真实模样摆在他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