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止休很少提自己的事,唯一一次提起,还是上回在游乐园时。
那会儿在鬼屋一时玩心大起犯了浑,把路炀惹得当场扭头走人,情急之下把人拽进小空屋,即求饶也安抚地堵着。
他在半哄骗半诉说中,讲了明知恐高却仍旧对过山车怀抱另类执念的种种。
话中的男孩子天真无邪,父亲一角却是贺止休再云淡风轻地描述也盖不住的疏离——毕竟会直截了当亲手扼杀年幼孩童期待的成年人,大部分也友好亲近不到哪去。
但骤然听见这么句,路炀也不由愣了愣。
唯独宋达无知无觉地靠了一声:“这么爽的吗!?”
贺止休若无其事地挑眉笑道:“羡慕?”
“羡慕死了,”宋达唉声叹气地转过身,继续心惊胆战地找亲妈去。
贺止休似乎早已习惯,面上表情不见任何变化。
趁着周遭人群注意力都被浩浩荡荡的家长所吸引,宋达又有视线盲区,他把路炀镜框板正后,指腹又不安分的贴着耳畔悄然下滑,停在了路炀泛着细细水光微微红肿的唇角。
然后他带着眷恋之意极轻地一抹,悄声问:
“待会家长会结束,你要回家么?”
应中这场家长会按照年级错峰开,高二碰巧在周五,倒是方便了要回家的学生,一会儿开完家长会,可以直接跟着父母一起回去。
路炀家里没人,周末回去也是寄宿在小姑池悦家中。
性格使然,他注定了这辈子都不可能坦然地寄人篱下,即便池悦对他很好,也很疼他;周乔桥更是每周都满怀期待地等待他,恨不能路炀一周不漏都住她家。
但周末放假,路炀仍旧能不回就不回,基本每月一次已经是极限。
这还是因为池悦强硬要求的。
早在周一成绩出来,路炀就收到了池悦的消息,说为了庆祝他期中惊人的分数,这周末要亲自下厨给他煮一顿满汉全席。
哪知周五碰巧又是家长会,池悦当即二话不说,主动提出要替远在大洋彼岸的路苑柯来参加家长会。
美名其曰不能让路炀感受到委屈,也为了这周末能顺路接人回家。
甚至连周乔桥都偷拿手机来了期待的微信。
路炀在催促之下本来都打算回了,此刻陡然被贺止休一问,本该板上钉钉的回答此刻转到了嘴边,又莫名其妙地卡了壳。
“应该吧,”
顷刻后,路炀握住a1pha的手腕从唇边拽下,语气听不出咸淡:“待会看看。”
刹那间贺止休似乎还想说什么。
但没来得及,后方浩浩荡荡的中年人海已然纷踏而至。
宋达主动举起一旁的班级指示牌,一边苦苦逡巡亲妈的身影,一边尽职尽责地开始吆喝召集三班家长。
中间他还不忘回头,拔声呼唤两位不知道猫背后又在干嘛的小伙伴:“我来招呼,你们负责带人进去吧?
”
贺止休转头:“你下午不还说你要带人么?觉得吆喝很傻。”
“我反悔了,我怕待会带到我妈,她直接把我揪走当场抽一顿,”
宋达拳头紧握,义正言辞道:“守住吆喝好歹人多,我得赌一把她还暂时不敢拿我怎么办!”
贺止休恍然大悟:“还挺有远见。”
“那必须啊!”宋达怂地还挺得意,昂挺胸道:“也不看看我是谁,大名鼎鼎三班机灵鬼!哈!”
远处,家长大军越来越近,边上跟他们一样充当班级迎宾的其他班同学,也已经66续续地带人进入体育馆。
贺止休方才被打断的话也被迫重新咽了回去。
“怎么这么多人,早知道我应该拒绝的,”
片刻后,贺止休望着浩浩荡荡的人海,没忍住喃喃了句:“长得帅就这点不好,我社恐都要犯了。”
“……”
路炀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应都懒得应,抬步就要朝前边一个家长走去。
然而步伐刚迈出,手腕陡然被一拽。
贺止休上前一步,跟他并肩朝前,嘴上却来了句风马牛不相及地:“第二颗扣子扣上。”
“勒,”路炀下意识以为他又要拿感冒说事,于是道:“十八度,没那么冷。”
“但我很醋,”
贺止休拇指节在手腕处不轻不重地按了按,说不清是控诉还是求饶:“行行好吧男朋友,那么多人,谁看一眼我都要酸死了。”
路炀:“…………”
他险些一脚踢飞路上的碎石,不及甩开,捏在手腕上的力道已然率先松开。
贺止休一边抬步朝前方来人走去,一边不忘意有所指地拽了下领口。
半轮月牙挂在云端,幽光如纱幔披落在a1pha身上,话语间侧目扫来的视线犹如一柄轻飘飘的钩子,跟刚刚那句直白的话一起,不由分说地吊住了路炀的三魂七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