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刻沈星燎的情绪忽的很微妙。
明明是他自己将这些恶意的话语说出口,想要让眼前瘦弱漂亮的小孩不要那么天真,他很厌恶这种表现。
尤其是在辨别不清楚真假,不知道到底是真的通透如琉璃,还是包藏祸心、暗地里夹杂着无数腌臜念头的时候。
但是他偏偏很想知道,小孩到底会呈现出什么样的情绪。
无数的设想在他的脑子里面汹涌,令他紧紧地盯着宁随,看他因为烧和咳嗽还泛着绯色的脸颊,像是愣了愣。
然后下意识地揉了揉眼睛,后退几步靠着墙松了口气,冲着沈星燎笑,就像是完全没有抓住重点似地,“这样的话,就算我不撒谎,你也不会有事是吗?”
“那就好。”
跟刚刚心急火燎说很多的模样比起来,宁随就像是突然冷静下来似地,终于有空去缓和自己的情绪,将手背贴在自己的脑门,喘息声很重。
()主要还是难受,
头晕,
而且嗓子也疼。
旁边的视线却陡然汹涌起来,像是无法理解他怎么就突然半个字都没有再多说。
没有觉得任何的挫败,很平静地接受了这件事,甚至还彻底地安心。
“小撒谎精。”不知道过了多久,沈星燎沉郁幽晦地喊他。
“我叫宁随。”宁随撑着墙,连丝都是湿的,但是依旧很认真地介绍自己,圆润的眼睛漆黑水润,“你可以随便怎么喊我。”
“我也承认我撒谎,但前提是你没有告诉我,这件事是可以避免的,我当时的脑子里面只想着要帮你。”
两人沉默地站在走廊间对峙,沈星燎忽的觉得自己说不过他。
多么稀奇的事情,沈星燎这么多年从来没有经历过。
“宁随。”沈星燎重复他的名字。
“嗯。”宁随笑起来,“沈哥哥。”
沈星燎皱眉,“你可以不用这么叫我。”
“好的。”宁随从善如流,“哥哥。”
沈星燎:“……”
沈星燎把宁随拎到旁边的治疗室,温度计刚刚就已经测好了,这次重新测了测,三十八度二,又往上面烧了点。
医生大约是全程听到了隔壁的动静,时不时抬头看一眼沈星燎,心惊胆战地有点怕,让宁随张开喉咙的时候,拿着电筒的手都在轻微抖。
沈星燎原本没有注意到,他的视线只停留在宁随身上。
清瘦漂亮的小孩很有韧性,即便烧成这样,刚刚居然都还要参与到这么危险的事情里面来。
而且被掐了也不喊疼的,张口的第一句话居然是担忧他拆穿了谎言以后要怎么办,根本就不知道自己的嗓子会不会炎,撕裂声带。
就算是现在,宁随的脖颈都还留着青紫色的掐痕,足以证明刚刚的病人到底下手是有多重,面前的小孩儿最多也就十岁,居然都能下手。
沈星燎从来都觉得自己是个冷漠残酷的人,但其实他自己也是个少年而已,还做不到像是这些人这般丧心病狂的地步。
好在这样丧心病狂的人,也已经被他揍断了鼻梁,砸破了脑袋。
此时他才注意到医生的微动作,幽晦的目光沉落,忽的觉得可笑。
真有意思。
该怕他的人半点都不害怕,还悄悄地贴近他。
跟他没有关系的人,却把他视为洪水猛兽。
宁随的喉咙果然肿起来了,开始的时候还没觉得,但是张开嘴照完了电筒,宁随过了会儿没说话,就已经没法说话了。
医生还给他开了化开淤血的药,让他自己回去涂脖子,宁随还是第一次用这些,好些好奇地拎起来研究。
“你没有用过吗?”沈星燎瞥他一眼,语气说不上是沉郁还是幽凉。
“嗯。”宁随点头承认,努力地出了点沙哑的鼻音,还想要说点什么,但是张张嘴没法说,只能够冲着他笑。
稀奇。沈星燎以为就他这种爱管闲事的性子,早就吃过很多亏了。
但是直到走到沈星燎的屋子前,他顿住脚步,现宁随还没有要走的意思,只是背着手笑盈盈地看着自己,他豁然间又觉得不对劲。
宁随根本就不是那种缺心眼的笨蛋,胡乱心软并且意气用事,昨天就应该能看出来了,他很聪明而且很冷静。
十岁的小孩儿能有他这样的头脑很难得,要么就是天生聪慧,要么就是经历得多导致早熟。
论聪明沈星燎觉得他不如自己,至少自己能够看得透他,那么就是早熟,说明他压根不是那种撞破南墙都还傻笑的性子。
“宁随。”沈星燎的脸颊覆盖着树荫的阴影,定定的看他。
“你以前到底有没有被打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