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朔和乘白对第一个咒贴的感觉并不相同,乘白完全沉浸在对左臣一族往事的狂热之中,宁朔更多是不解。左臣一族的往事虽然很让人激动,但他本以为咒贴中会有一些重要的事情,或者是挑战,但以他们所见,似乎只是平常的一天。而且,秋迟这么小就可以制作咒贴了吗,还是说这是悬束生前留下来的?
“也许是对秋迟很重要的一天。”乘白这样说,“也许能够说明他‘会或者不会’杀害自己父亲的因果呢。”
“也许吧,可我对看他做恶事的理由或者因果并没有什么兴趣。”宁朔说。
咒贴使用之后,之前的画面和文字就消失了,两人终于搬了宁朔最后的行李,然后趁着夜色去人鱼湖把蛇皮浸湿,便有第二张图显现了出来。他们只看了一时便认出了场景。那是四国广为熟知的一段故事的开始,地点在学校东边的大门,上面的人也更多了一些。两个衣着破烂的山民,山民脚下一个竹篓,六个相羊书院的学生,其中一个正跪在竹篓边哭。
下面写着:
“青策常和我说,这世界需要必要的残忍,即便我们都不想看到。他又说,这世界对墓门太过残忍,所以他要把这残忍十倍的报复给世界。我和他说,十倍太多了。”
“这自然是左臣墓门的尸体被送到相羊书院的那一刻了,”宁朔看着咒贴说,再没想到自己有机会亲眼看到这个场景。这大概是他进入人类社会后熟知的第一个故事。
不过,要把墓门受到的伤害十倍的报复给社会,这是青策能说的话吗?自从第一个咒贴以来他们就有这样的疑问:咒贴里的记忆会有主观倾向吗?咒贴自然不能编造,但会不会被记忆扭曲?毕竟他们并不了解咒贴的确切原则。
难道以往的青策真的是这个样子?
如何去大门那里却是个难题。相羊书院的大门有极为古老高深的咒术,除非有允许,人们是不能私自进出的。但和平时期,毕竟不能把所有闯入的人都杀死,比如开学季好多学生需要进入,大门便一直开着,如果这时候有个好奇的仆人或者带着朝圣心态的游侠非要闯进去,那他们也只是昏迷而已。如果再碰上有咒术基础的人,一时只是让他动作迟缓,守卫相羊书院的便是二门。
对于外人来说,通过二门比通过大门困难很多,但对于相羊书院的学生,通过二门是可行的。
但也需要申请,申请就需要理由,乘白苦想许久想不到。
“再揪就把头皮揪下来了,”宁朔说,“再说,我已经有办法。”
“什么办法?”乘白犹疑的看着他。“偏偏这么巧,如果今天是昨天,我们说不定还有机会混过去,但明天就开学了,再没那么简单。”
“我们去接人,这不算古怪吧。”
“我也想了,但总要我们认识的才可以吧,也不能太不熟,我们要怎么安排这个?”
“告火紫陌啊,难道紫陌不可以?我和她一起来的学校,也许很熟呢,反正别人也不知道具体如何。她到之前要提前告知,到时候申请了自然能接到她。总之,等就是了。”
乘白大喜,连连抱怨自己为什么没想到。两人终于完成了一件挂念许久的心事,又没有另外的事情要操心,都安安稳稳的度过了开学前的最后的一天。第二天早晨,阳光明媚,晴空万里,虽然与昨天并没什么差别,校园里的气氛已然不同。人们去掉便服,每个人都拿着好多书,三三两两的去千木厅和教学楼。新的学期,又开始了。
五十年前,让当时的相羊学生挑一个最无聊的课程,大多数人都会从古语言和咒术课中选一个。但近代以来咒力复苏,咒术在人们心中的地位越来越高,又因为玄奥艰涩,大多数人心中兼疑兼畏,让咒术几乎成了神学。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贯通了咒术也可能击败世上一流的剑客,更不用说复苏仍在继续,没人能确定终点,到时候追溯远古,呼风唤雨,移山错河,又怎会不让人动心呢。
宁朔和乘白早早起来,怕耽误了时辰,提前半个小时就到了王塔前,不想早有很多人等在那里,一个个激动万分的样子。宁朔先看到黑衣盟的人,除了离校的6天焉奇都在。但他们格外安静,像是忽然不认识宁朔了一样,只有一夕装作不在意似的看了他们一眼,看到宁朔正在看她,又连忙回过了头。
好多人许久未见,热情的打着招呼,却少有人来宁朔和乘白这里。有人从他们面前经过也只是稍微招个手,绝不停留。宁朔为人另类,但与大多数平民学生关系不错,从来没遇到这种情况,稍微一想便知道是暗林的事情传了开来。这些人或者把他疑作了什么样的怪物,或者认定他成为了黑衣盟死敌,想要与他划清界限。乘白显然也明白这些,便有些生气,宁朔却不太在意。
青地令脂穿一身碎花裙,有些尴尬的径直来到宁朔身边。宁朔意外她没躲着自己,但实在有些厌烦她,打了招呼便不再理会。令脂也不在意,在一边与乘白说笑,这样等了一时季肥也来了,和他们站到了一起。人已经齐了。
而一个女老师匆匆忙忙走了过来。她带着玻璃眼镜,头上插着红无缺的羽毛,腰间一个明黄色的招魂鼓,满身奇怪装饰。明明不过二十岁的年纪,却像个独居了五十年的老妇人。她显然有些紧张。
“你们都来了,很好很好。我叫仙草雨葵,是你们的咒术课老师,你们可以叫我仙草老师,雨葵老师,也可以叫我仙草师姐,雨葵师姐,其实叫我雨葵也可以。我也还是学生,这是第一次做老师,你们多多包涵。来吧来吧,我带你们进去。”
她便数人数,数到一半忽然想到什么,又拿出一个小本子点名,把所有名字点了一遍,确认无误后说:“我们走吧,要跟紧哦,里面很不一样的,尤其你们第一次进入。前面的跟着火卒老师,我在最后面。”她这样说着,让大家排成一队。
宁朔和乘白不想和黑衣盟离得太近,站在了最后面,一群人就这样进入了王塔。
王塔果然是个古怪的地方,他们进入的第一时间就感受到了。高大的没有边际似的大厅,错位的并不十分符合建筑逻辑的石柱,而最奇特的一点,正如传闻中所说,里面的光和影并不完全相关。明明有一个影子,周围却什么也没有,明明有一个镜子,站在跟前却看不清自己。有些地方很平常,有些地方奇异无比,简直是一个奇怪的梦境。
两人虽然听过很多传闻,并没有完全的相信,这时惊异无比,四处张望。尤其乘白,一路上张着嘴巴,走了一半时嘴巴已经有些酸了。经过一个黄色大门,宁朔突然感到迎面而来的压迫力,从门缝中看,竟有十来个尸体在里面吊着随风晃动。
上了一层楼便又沉寂了起来,没有窗户,没有光线,像在一个巨大的坟墓中。要不是这一班有些吵闹的人依次前进着,气氛着实有些压抑。再上了一层,又进入一个走廊,一道刺眼的阳光迎面而来,忽听到有人的喊叫声。宁朔开始以为又是奇怪的东西,却看到身后的仙草雨葵匆忙的跑了上去。
原来是卜拜摔倒在地上,正痛苦的抽搐着。他见雨葵走过来便要挣扎着站起,凶狠的推开旁边的人,队伍一下乱了。宁朔站在后面冷冷的看。
但他不想再次卷入这些事情中,便又转过了头。走廊尽头的一只猫吸引了他的注意,那猫大概是一只老猫了,步伐缓慢,或者是受了伤,缩头缩脑的倒像是一只大老鼠。他有些好奇,指给乘白看,乘白却没有看到。他和乘白说着,又说之前看到的悬挂着的尸体。
“那大概是群鬼祀,一种离州的祭祀,人们把离州称之为鬼州是有原因的。”
“倒是个奇怪的地方,我一直以为是他们夸张。”
“是啊,我也一直担心,没想到都是真的。”乘白显然极为开心,不住地咧着嘴。“人们都说相羊书院的王塔是世界上最奇怪的地方之一,还真是神奇呢。怎么会这么神奇?”
前面队伍依旧乱着,卜拜奋力要从雨葵的控制中挣脱从来,雨葵则一脸慌乱,口中重复着“你不要害怕,你不要着急”之类的话。乘白四处看着,又看宁朔,又看前面队伍,眼中闪烁着某种奇异的光芒
“我们去那边看看吧,反正不远。”他小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