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笙眸中添了几分复杂的光亮,秦玅观知晓那是她对自己的心疼,与对生命流逝的惋惜。她摩挲唐笙的,低低道:“往事的恩恩怨怨,谁能说得清呢。我囚着她,叫她日日赎罪。至于取她性命,我又不愿见妙姝同我一样失去母亲。”
两声轻叹交融了。
秦玅观岔开了话题:“问了朕这般多,也该换朕来问你了。”
唐笙心下一紧,忙从淡淡的哀伤中抽身。
“你昏迷前说的那些话,是什么意思?”
她换了皇帝姥儿的自称,眼眸又那样幽深,好似能一眼将她看穿。紧贴着她的唐笙一下就僵住了。
怔愣了片刻,唐笙道:“我说了胡话吗,记不清了?”
“你说你不属于这个世界,你是外世之人,死了也只是回原来那个世界。”秦玅观重复起她的话,指节隐入她的间,轻缓摩挲,像是要冲淡她的恐慌。
唐笙喉头滑动,觉得这样蛊惑她的陛下更像是在诱导她说出真话。
相爱的人应当捧出一颗真心,毫无保留的信任在唐笙看来是维系一段感情的基础。她是想同秦玅观说实话的,但一想起消失的血条,唐简消散前的举动,便说不出话了。
秦玅观面色奇差,此刻也只是强打着精神同她说话。她同唐笙一样,不想让对方担心。
若是说起异世的事,势必要提起唐简。故意隐去细节,在她看来是对唐简的不公,撒了善意的谎言也得用无数个谎言来弥补。秦玅观那样聪慧,她定然是瞒不住她的。
但唐笙不想在此刻说,她怕秦玅观听完会难以承受,再次病得不能下榻。
“我本意是想叫您放下心来。”唐笙顺着她的话,说起了敬称,眼底的泪光更清晰了,带着怜惜的恳求惹得秦玅观侧目,不忍对视。
秦玅观阖眸,冷静了片刻,将唐笙的眼神从脑海中扫去。
“又装上了。”她说。
唐笙抿了抿唇,艰难挪动身体,靠近了她,秦玅观一下心软了,下意识拥住了她。
“碰着伤口了。”唐笙倒吸凉气,面容痛苦。
“朕叫御医来。”秦玅观撑身喊人。
唐笙长舒一口气,虽逃过一劫,但也没有从前使出这招欺骗秦玅观带来的快意,人也变得更加无精打采了。
*
辽东战事告捷,离家月余的林朝洛终于得以凯旋。
在年前送她出征的城门处,方清露带着辽东大小官员迎接。
高马之上,林朝洛身披绛色暗纹袍,露出有右身锃亮的铠甲,双臂束着缠枝坐麒麟纹臂缚,微仰着的脑袋随着队伍的行进轻晃。
当真是鲜衣怒马,意气风。
欢腾的人群中,立于队的方清露远瞧着她的身形唇畔上扬,真瞧清了,嘴角却耷拉了下来。
林朝洛特意往她那望了几眼,见方清露一副不高兴的模样,耳畔警铃大作,觉着回到府衙应付完恭维的众人,就要“大限将至”了。
方清露人前打着官腔,笑意温和,没说同她一句逾矩的话,一切都和走流程似的,眨眼间就办完了。
林朝洛应付完属官,一入府衙便瞧见了明堂上背身而立的方清露。
坐在案的沈长卿见着她,微颔,当即抬脚从明堂侧门绕了出去。
林朝洛抬手叫人,却见沈长卿步子迈得更快了。她心跳加,下意识将伤手别到了后边,走了几步才注意到自个因为心虚躬了背脊,又刻意挺了挺背,昂阔步地前行。
方清露负手转身,绯色的官袍轻晃。林朝洛心里咯噔了下,视线有些飘忽。
“下官备了洗尘庆功之宴,还望林大帅赏脸。”
只剩她们俩了,方清露开口还是一股官腔,林朝洛一听这话便知道完了,干笑两声,手背得更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