抓住最後一丝清明,晏西楼勉力睁开眼睛,借着清晨第一缕晨曦望向声音的来处——正是方才那站在山顶上号令众多活尸的人影。
此刻,那人影默默地转过身,呆滞浑浊的目光徐徐地与晏西楼对视。
「啊——啊——」
它微微仰头,忽然伸出指尖,缓慢地戳了戳心口,随即转头望向天边冉冉升起的朝阳,喉咙里发出几声悠长的丶堪称悲怆的哀鸣。
作者有话说:
猫猫咬人真狠呀!咬出血啦!
第75章呆瓜,恨死你了!
傅良夜躺在竹榻上醒转,只觉颈後钻心刺痛,下意识地伸手去摸,竟是擦了满手血渍。
他疑惑地盯着指腹上的血琢磨了一会儿,隐约记得自己正与晏西楼在义庄後山捕杀活尸,而後晏西楼寒毒发作,再然後呢?晏西楼怎麽样了?自己又为何会躺在此处?
脑袋开始嗡鸣胀痛,无论他怎麽使劲儿回忆,後来的事儿还是一点儿印象都没有。
这感觉很怪异,就像有人硬生生地把他的天灵盖撬开,把那段儿记忆抽走了似的。
傅良夜从榻上坐起,迷茫地环视了一圈儿,发觉此处并非自己平日歇息之处,竹屋里的布置瞧着倒是有几分眼熟,但一时间想不起来是在何时来过。
这厢他正欲下榻去寻晏西楼,忽然瞥见窗外飘过一袭熟悉的赭红色长衫,心头没来由地一震,不假思索便脱口而出:
「柳郎中?」
窗外的人问言转过身来,眼睛细细眯成了一条缝儿,唇角徐徐漾出抹浅笑。他似是猜到傅良夜心中所想一般,垂眸掩唇低咳了一声,本就毫无血色的脸又添了三分惨白,只低眉朝竹屋里弱弱唤道:
「是陆将军送二位来小人这儿治伤的,王爷若是担忧晏将军,便跟小人来罢。」
傅良夜眉头微蹙,柳若非说话的动静,说是气若游丝也不为过,看他那半死不活的病秧子模样,别说给别人治病,被风一吹都怕他倒了。
联想到昨日谈及活尸时柳若非的诸多隐瞒,他心下生出几分警惕,只缓步迈出竹屋跟在人身後。
两人绕过竹屋,转身走入一条竹林掩映的幽深小径,两侧竹枝横斜,轻轻刮在傅良夜衣袍下摆,挠痒痒似的。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傅良夜从柳若非身上嗅到了一股与那些燃烧的尸虫相似的丶熟悉的辛辣气味。
他抬眼打量着柳若非,目光落在他怀里抱着的一只陈旧的坛子上——坛子顶蒙着布的盖子上覆着一层黄泥,瞧着像是刚刚从墙角挖出来的。
那方坛子昨日他与晏西楼来时便见过一次,当时摆在竹屋外头晾晒草药的架子上,红褐的坛子,被日光一晃,倒是引人注目。
「那坛子中可是藏了什麽灵丹妙药?柳郎中竟如此珍视。」傅良夜瞧着柳若非对怀里的坛子爱护非常,忍不住出言问道。
柳若非抬手拨开身前挡路的竹子,只弯起指节在坛子的蒙布上敲了敲,里头回应似的窸窣作响,像是有活物在坛底爬动,他抬眼直勾勾地盯着傅良夜,忽地露出个莫测的笑来,只看得人心底发毛。
「王爷只管同我来便是。」他的声线变得黯哑粗粝,腿脚也稍显蹒跚僵硬,只顾着朝着小径深处缓步前行。
傅良夜察觉到柳若非的异常,心中甚是担忧晏西楼此刻的安危,却又不可擅自妄动,无奈之下,只得随着人朝竹林深处走去。
沿着林中弯弯绕绕的小径走了许久,约摸半柱香的脚程,忽然闻得水声淙淙,终是峰回路转丶柳暗花明,前方赫然出现一方清潭。
潭边立着间竹子搭筑的小屋,柳若非抱着怀里的坛子,头也不回地直奔那竹屋而去,傅良夜慌忙疾步跟上,刚拂开门前的暖帘,便瞧见了躺在榻上不知死活的晏西楼。
「晏西楼!」
傅良夜登时方寸大乱,他惊呼一声,恍恍惚惚地跪在了榻边,试探着去摸晏西楼的手。
好冷,晏西楼的身上好冷。平日里温热熨帖的掌心如今却冰冷,比京城冬日的雪还要彻骨,冷得他全身都打起了寒颤;明明前一刻,这呆瓜还握紧了自己的手,此刻却躺在榻上连一句回应都没有。
「他身上有馀毒未清,堪堪用药续着心脉,又被毒虫一勾,竟仍能护着王爷从林中全身而退,已实属不易,实属不易!」
柳若非将怀中的坛子撂在小几上,痴笑着盯着榻上紧闭双眼的晏西楼,目光飘飘忽忽地移向别处,似是想到了甚麽有趣的事儿,蓦地咯咯地笑出声来。
傅良夜望着神思恍惚的柳若非,心下登时腾起三分怒气,他将晏西楼的掌心死死抓在手里,指腹徐徐擦过人侧颊上被活尸抓挠出的三道爪痕,压抑着情绪低声问道:「柳郎君既带本王来此处,本王便知晓,郎中定是有救他的法子!郎中不必同我拐弯抹角,有什麽要求直说便是。」
柳若非的笑声戛然而止,他托着下颚煞有其事地颔首,弯身从榻底摸出了一捆细绳,起身掀袍坐於榻边儿,将手中的细。绳慢条斯理地系在晏西楼的足腕上,又同床榻绑在一处。
「这是做甚?」
傅良夜抬手制住了柳若非的动作,蹙眉疑惑道。
「将他束。缚在榻上,免得一会儿乱动。」
柳若非低眸轻笑,只将傅良夜的手冷冷拂开,将最後一条细绳缠在晏西楼的手腕上。
缠绕的绳结将他略显宽大的袍袖带起,傅良夜无意间窥得柳若非衣裳下的光景,登时瞳孔几下惊颤——只见人小臂上虬筋毕露,不详的青黑色筋络如同藤蔓般向上蔓延,光是看着便甚是可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