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清点了箱子里的东西,歪歪头,又从书桌抽屉里翻出《无事生非:GCSE英文手册》。
「父亲说诺特一家过两个星期要来家里做客。」他把书垒在箱子里,随口道。
「诺特?」布雷斯稍稍抬起了眼皮,这之前他正在翻阅床上扔着的法语词汇表,「西奥多最近怎麽样?有一阵子没有听到他的消息了。」
「不太清楚,」德拉科摇摇头,兴致索然地再次看向窗外。有个黑头发的高个子拉文克劳正刚刚投进一个球,远远的还能听见欢呼的声音。「他去柏林之後就不太有联系了,」他说,「听父亲说这次是他们一年多以来第一次回国。」
「真是想不出来为什麽呢。」布雷斯把手上的小册子放下,假笑着。
他从床上站起来,伸了个懒腰,「我去镇上给妈妈买礼物,一起?」
「不了。我之前已经买好了。」
「好吧。」布雷斯歪歪嘴,向门口走去。
毛衣,围巾,手套。。。。。。历史,数学,物理。。。。。。
德拉科再次确认了要带回家的东西,靠在椅背上,抬起手揉了揉肩膀。太阳已经完全升起来了,窗上的雾气逐渐融化,这确实是个明朗的星期六。
男孩浅灰色的眼瞳被照成半透明的颜色,此刻,这双眼睛正朝着床头柜眯起来,木质的柜子正好卡在光线照不到的一个角度,敞开的格子里黑漆漆的,有一个方方正正的影子。
……带……还是不带?
这个问题想得他头都要秃了。
行李箱很空,他完全有足够的空间再塞一本《安徒生童话》。但这也就意味着,假期中他会继续每晚都梦见哈利,而他现在并不能确定这是个极好的主意。
从圣沙镇离开後,他们已经走过了荒原和草甸。一切似乎和最开始没有什麽不同,布鞋下的路仍然铺满碎石,大道一样看不见尽头,除了伊万度阿的人好像是要更多些。他们偶尔会遇见行走在路上的商人,偶尔也有流浪四方的穷苦牧人吹奏短笛——他一边吹着,一边温柔注视旁边推车上睡着妻子与婴孩,牧羊犬在闻到陌生气息时兴奋地围着德拉科的小腿转了两圈,惹来哈利忍俊不禁的笑。
自从那夜从屋顶溜下来,德拉科冷不丁发现,他开始越来越享受这段意外之旅,享受田野间和煦的风丶天空中不时飞过的鸦雀丶路旁小溪里的缓缓旋转水车,还有每晚分别钻进帐篷前,另一个男孩的那句「晚安」。
原本他只一直以来也习惯和父亲丶母亲互道晚安,但这却是完全不一样的。哈利的「晚安」总是让他禁不住微笑,他也该庆幸这样的时候都在晚上,大部分时候还在郊外,他便不用刻意掩盖,只需故作漫不经心地回复一句同样的话语,然後隔着两层帐篷的布,悄悄注视另一个帐篷里的银色微光——那是哈利和他最喜欢的「萤光闪烁」。
而这样的「晚安」,也以某种奇妙的方式,成为了最好的「早安」——这总比宿管或者级长粗暴地敲开门大吼一句「太阳升起来了」,要更让人期待新的一天。
他应该允许这件事持续下去吗?
等德拉科的思绪回到现在时,他赫然发现自己已将那本红皮的书拿在了手中。装饰精美的童话静静躺在他的膝盖上,不算重,却吸引着他的所有注意力。他翻开书页,找到那张颜色复古的淡黄色地图。黑色的线条在大地的形状中细细描绘出每一处山川河流,森林丶沼泽丶小镇丶城市。。。。。。每处标着古堡的地方都是一个不同的小国度。那个世界比起现实来讲是那麽丶那麽的小,足以用脚步去丈量,然而,它却又那麽辽阔,辽阔得拥有太多可能性。
德拉科觉得焦虑,不安丶兴奋,内心深处有着令他咬牙切齿却实际存在的期待。
他知道这些情绪的源头在那里,而这正是令他无比纠结的原因。
窗外传来「哐啷」的一声,又一个球进篮了。金发男孩从椅子上站起来在原地打转,犹豫来,犹豫去,最後把书扔在叠好的衣服上,像是气急败坏的工匠将不顺手的铁锤扔进工具箱。
「啪啪——啪!」
一连串爆裂的声响像礼炮一样在亮堂堂的餐厅内炸开,晃晃悠悠荡漾在挂满彩灯的墙壁之间。傍晚过後,所有的师生都热热闹闹聚集在圣诞晚宴上。罗恩扯拉炮的动作实在过於夸张,用力过猛,结果就是差点失去平衡翻倒在赫敏身上。棕发女孩又气又恼,一脸嫌弃地推开冒冒失失的男孩,又拨弄了几下长发,挡住发烫的脸。哈利把手中的纸片圆筒摇晃几下,从里面倒出一个小玩意儿,是一个姜饼人形状的淡绿色塑料卡片。
「又是这个。。。。。。我去年就抽到了这个,」罗恩板板正正地坐直身体,喝了一口摆在桌上的可乐,假装什麽事都没发生,「他们应该每年都换一下的。。。。。。这个给你吧。」他对哈利说着,把散乱的拉炮碎片堆在一起,搁置在大红色餐布上的瓷盘边。烤鸡切片已经吃完了,盘子里只剩下油淋淋的肉汁。
哈利随手把塑料卡片塞进裤兜,望向面前两朵煮得发白的西兰花。他撅撅嘴,握着叉子,戳了它两下。
「音乐会是什麽时候开始?」赫敏把头发重新别到耳後,神色很快恢复了正常。她低头继续吃着小碗里的无花果布丁,嘴角沾上了一点点淡淡的玫红色梅子酱。
「七点半,」哈利说着,彻底放弃了西兰花,将刀叉并在一起搁在餐盘中央,「我先出去,小天狼星差不多应该要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