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续两遍质问同一句话,陆琰辰禁不住蹙眉,心说这话你也问的出口?
可郑庥一开口,显而易见是停不下来,硬是一连重复了有四五遍,期间完全忽略了郑老阻拦地眼神,一遍比一遍问得激动。
陆琰辰觑着他,心说他当年结契那天被卫魔头扔下都没这麽失态过,有点怀疑郑庥饮多了酒神志不清丶把他当成哪个负心的姑娘了。
可事实上,郑庥单身两百年丶一心醉心於修炼,连个看对眼的人都无,自然不可能发生他设想中的情况。
那就只剩下对他不满了。
「看来你是积怨已久啊。」此事只怕一时半刻无法解决,陆琰辰视线略过冒着热气的茶盏,暗道一句可惜。
他将目光投向郑庥:「那便来说说,你何怨之有。」
陆琰辰不记得自已与郑庥之间发生过矛盾,应该说他与任何人都没有矛盾。
整个清风山,除去几个湾的长老之外,其馀人和他压根儿没那麽熟。
兴许是陆琰辰的反应过於平淡,
亦或者那句「何怨之有」过度坦荡丶无形之中给人一种不屑於在背後耍小手段感觉,
郑庥羞愤难当,蓦然产生了一种被轻视的感觉。
他气得要命,上下打量着陆琰辰,语气上倒是坦荡:「原因无他。只是身为修仙之人,我单纯看不惯你为情疯魔丶将魔尊公然带入清风山!」
第93章德不配位?
陆琰辰依旧淡然,反问:「他做什麽伤害你的事了吗?」
倒是没有出手伤人,但谁能保证此後不会?
郑庥噎了一下,又很快反应过来,义正言辞道:「仙者生来与魔族不共戴天,一想到有魔族堂而皇之待在清风山,连空气都是污秽的!」
郑老在一边听着,汗都流下来了。
卫陌城虽是魔尊,可也仅仅是魔尊。
他本人多年以来,从未对清风山做过什麽丶亦未曾有人亲眼他做过什麽实质性伤天害理之事,何至於斯!
人,总是习惯於将某一种族或者一类人群定义为「天生恶」,从而遮掩自身或现象的环境造就。
「不共戴天?」陆琰辰重复着这四个字,好像听到了什麽大笑话,淡淡地抿了一点泡好的茶水,烫得嘴角抽搐了下,「那你自戕啊。」
面对无法沟通之人,他素来没耐心,轻描淡写地道:「卫陌城的命还长着,而你又打不过他,既然非要不共戴天,那只能是你别活。」
陆琰辰天生嘴巴毒,经过後天修身养性,基本能够时刻保持礼貌。
当然,心情差的时候除外。
郑庥被噎得猝不及防,嘴唇微启,目瞪口呆半晌说不出话来。
郑老杵在一旁暗自叹息,默默在心中给自家好大儿点了根香,心说你没事儿惹谁不好,非得惹宗主啊,
这下挨骂了吧!
活该!
陆琰辰对自已的言辞不以为意,兀自瞧了会儿桌子上逐渐失温的茶,道句:「稍等我一下。」
说完,也不理会别人是什麽表情,单手端起茶托,拿走了亲手择过茶叶的那一盏,不紧不慢往楼上走去。
郑庥终於反应过来,被陆琰辰不着调地样子气得不轻,面红耳赤,努力挣了挣身上的捆仙索,带着怨念看向郑老:「父亲,您看他形迹竟然如此悖乱!从前便粗俗缺德,如今被魔头蛊惑,是愈发嚣张了!简直不把同门放於眼中!」
郑老见自已的儿子满脸愤愤不平,没再废话,隔空给了他一个暴栗,低声道:「少耍心眼蛊惑我,你那一套骗骗外人也就罢了,还想忽悠你老子?别忘了你是因何到了这里的!」
话至此处,郑老压低声音斥道:「你私底下和不知哪根杂毛魔族的交易,给我趁早断了,否则威胁到半月湾,就休怪为父手下无情,将你亲自送到戒律堂去!」
短短一段话,尽是重点。
郑庥惊得汗毛倒竖:「您您是怎麽知道的?」
郑老冷哼一声,嫌他愚蠢丶没有回话。
郑庥涨红地脸色迅速变白,慌慌张张盯着郑老:「此此事除了您之外,可还有其馀人知道?陆陆琰辰他知道吗?」
郑老不耐烦地睨了他一眼,嗤笑:「难得,叛宗之事都做得出来,竟然也会害怕?」
「我这麽做是为了清风山,才没有叛宗。」郑庥听到扎耳的字眼,忍不住颤抖着嘴唇反驳,「父亲,明明我们归元堂实力强盛丶名望也高,可宗主之位却让一个废物做了这麽多年丶难道您就甘心这麽一辈子屈居他之下吗?」
清风山向来人才辈出,郑庥是人才当中的那个百里挑一。
在陆琰辰降生之前,他是万众瞩目的存在,甚至由於天资聪颖,有望破格进入半月湾丶做下一任宗主的备选弟子。
可这份郑庥享受惯了的瞩目,随着陆琰辰的降生,逐渐不复存在。
目睹着苦心经营的名望和属於自已的天才头衔被一个後生轻而易举夺走,甚至连那多年以来堪称博爱的先祖,都对他不一样,郑庥颓废过丶也记恨过。
苦渡轮回借道人间那一战过後,得知陆琰辰修为尽失丶卫陌城道心崩毁丶不久入魔,他至今分不清自已究竟是高兴还是不高兴,只知道挡在他前头的参照已然移开。
没了这两位天花板,他便又是第一。
哪怕清风山的众人依旧千方百计,力拥陆琰辰成了宗主,郑庥亦不屑一顾,认为普天之下能够被人拥护的唯有实力,而清风山和世人对陆琰辰的拥护,不过是一时的感激和同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