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她点下头,「本来以为给它头拧掉就差不多了。不过我应该是在刚一进去的时候就被它的窥探捕获,所以才会被看到那些。」
「但你还是解决了这件事。所以是因为什麽不开心?」
「倒也不是很严重,而且说了您会笑话我的。」
回应她的并非意料中「怎麽可以这麽想老师,会伤心的哦」之类的俏皮话,反而是一声清晰的叹气。
她有点惊讶地抬起头。
「我说过,不管发生什麽,都会有老师帮你解决好的吧。」
五条悟提醒,然後又继续说:「而芙洛拉呢,早就已经不是会在任务里被咒灵吓得手忙脚乱,或者被高层稍微威胁一下就晚上睡不着觉的新生了。那遇到现在这种心情不好的时候帮你开解下,不就是老师目前最能做的吗?」
「而且芙洛拉又是那种很善於接收并帮忙分担别人痛苦,逗别人开心,却又不擅长把自己的负面情绪显露出来的个性。所以老师会更担心嘛。」
她定定看了对方几秒,收回目光,终於开口:「那对咒灵,是一对天生畸形的双胞胎兄弟。被父母遗弃在医院以後,被人虐待肢解,最後杀害并形成的诅咒。」
「然後呢?」
「然後被质问了,为什麽同样是被其他人排斥憎恶的怪胎,我却可以有老师和同学。」
说着,芙洛拉停顿一瞬,轻轻道:「说实在的,以前我也没敢想过会有今天。如果不是因为老师的话……」
她停顿几秒,直视前方。
用不着特意偏头,六眼的无死角视野能让五条悟清晰看到她那双映着无数坠落樱雨的眼睛。
空白的情绪用来掩盖着内里的担忧,浅翠色的虹膜凝固成结了冰的湖面,美丽而没有多少生机。
「我可能会……」她喃喃自语,「像外婆说过的那个上代继承人一样。」
因为是时隔几百年突然再现的星之彩术式,而周围没有一个人了解这股力量。在因为控制不住「蚀」而意外害死了自己的家人後,那一代的继承人在无穷无尽的绝望之中选择了自杀。
听完她的话,五条悟忽然想起在她刚入学时,自己就疑惑过的问题:
既然星之彩也是固定间隔几百年就一定会出现,那为什麽她的家族却对此好似从未见过一样陌生无措?
即使罕见如六眼,在五条家也有着极为详细的记录完整流传至今。
可是星之彩这种本该高危到足以让任何一个人印象深刻的术式,却一点记录都没有?
当初为了弄清楚这个问题,五条悟还派人去芙洛拉的家乡特意打探过,然而却半点有用的消息都没找到。
他转而从她手上戴着的苍星泪缚开始琢磨,试图找到当初是谁为星之彩继承人打造了这对咒具。
可惜同样没查到什麽结果。
反正,五条家内部是没有关於星之彩和苍星泪缚的任何记录的。
明明是带着随时会杀死其他人的危险术式,却一无所知地出生,毫无引导地成长。最後在失去所有亲人以後,只能听从其他咒术师的建议来到这片同样完全陌生的国度。
「实在不行,就也和上一代继承人一样直接死掉好了。」她继续盯着前面轻轻说到,「进学校之前我就是这麽想的。」
「可您那个时候很轻松地对我说,会好的。然後还带我去见了其他同学们,说大家肯定有很多共同话题可以聊……」
话音刚落,五条悟伸手摸了摸面前少女的头,声音罕见的柔和:「芙洛拉已经做得很好了。不管是过去,还是刚才的任务。」
她抬起头。
「我告诉过你的吧?只要做自己擅长的,力所能及的事就好。芙洛拉一直都是在这麽做哦,而且做得很好。」他再次强调。
她眼神明亮一瞬,继而又垂下去思考。
也不知道掐头去尾了多少真正想说的,最後只格外突兀地冒出句:「如果不是因为有老师,我大概也已经变成和它差不多的咒灵了吧。这世界上有好多好多这样的人,也有好多这样的咒灵。」
「所以,这才是重点,对吗?」五条悟看着她,「因为遇到了境遇类似的咒灵,所以被影响了心情,开始忍不住去可怜那些跟你有些相似过去,却又走上截然不同道路的陌生人。」
芙洛拉安静地点点头,又补充:「不过您说过,我们只能做自己力所能及的事。」
「是哦。不过看起来,其他情况下还好,可一旦遇到与自己情况类似的陌生人,芙洛拉就忍不住会把他们的痛苦也承受在自己身上,共情能力开始泛滥了诶。」他如此点评。
接着是语调沉沉地询问:「你觉得你能拯救这个世界上所有与你类似的人吗?」
她摇头。
「那既然如此,为什麽要为这些事烦恼?」五条悟说,「随便共情别人只会让自己增加不必要的心理负担吧?本身咒术师的工作就是处理他人的负面情绪,这还不够让人不愉快吗?情感太丰富的话,做这行会很累很烦哦。」
「那老师会觉得累和烦吗?」她问。
「会啊。不过不是因为咒灵的缘故,也不是因为咒术师本身的工作性质。」
「……因为高层?」
「答对了。」
他说,唇边的笑意很浅,看起来没什麽温度:「毕竟我不会像芙洛拉一样,去时刻体会那些陌生人的痛苦嘛。我只做我力所能及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