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睥睨一切,意气风发的模样,让谢沧海记了十年……
他少年时,有一次修炼急功近利,反而导致走火入魔,境界折了一大层,也是师尊为他细心疏导灵力,耐心照顾,熬药调理,师尊开导他,对他讲:「修炼就像种花丶种草丶种树,初种根时,只管栽培灌溉就好,勿作枝想,勿作叶想,勿作花想,勿做实想,到时便是自然而然的收获时节。」
从此他便不问前程,只顾潜心修炼,不到七年,便成了越水宗年轻弟子一辈的魁首。
很多人都说他的师尊是个废柴,为人不耻,不配做越水宗长老,但只有谢沧海自己才知道,他的师尊就是这天底下最好的人……
谢沧海不愿意伤他分毫,哪怕自己付出永不超生的代价,他也要护谢清玄周全。
因为师尊就是他不需要理由就会去相信,没有力量也要拼了性命去保护的人呀!
一袭白衣的剑修少年,自刎於身前。
谢清玄被眼前的这一幕吓傻了。
他没有搞清楚事情为什麽突然会发展成这样。
*
终於,谢沧海在临死之前又重新控制了身体,额头间的朱砂痣又重新显现出来。
谢清玄认出了此时站在自己面前的,不是闻人乐,而是自己的小徒弟。
看着倒地不起的青年,那一股股流出来的鲜血,谢清玄手中的匕首终於掉落在地。
生命消逝的前一刻,谢沧海的眼睛里亮晶晶的,是泪花,他临死前对谢清玄的方向,唇张张合合,断断续续地说着什麽……
离得太远,声音太小,谢清玄没听到小徒弟在对他说什麽,他赶忙爬过去,跌跌撞撞地奔向谢沧海身边,可是他还没来得及靠近他,还没有听清他在说什麽,谢沧海扬起的头便轰然落在地上,他睁着眼睛望向谢清玄的方向,雪白的道袍已经被血泡得赤红,再也看不出原来的样子。浑身浴血。
谢清玄推推小徒弟逐渐冰冷坚硬的肩膀,哭得泣不成声,「我没有听见,你说了什麽?真的没听见……你再说一次。沧海,起来,好吗?再给我说一次,我这次一定好好听……」
「起来,起来呀……别这样,求求你了……不要这样。」
谢清玄撕下自己的道袍,手忙脚乱地缠绕在谢沧海脖颈上的伤口上,血马上就将他的道袍洇透……
谁来救救他啊,谁来救人啊……
他还这麽年轻,是他的小徒弟,他还没好好体味过这世间的万物新奇,就这样成为了一具冰冷的躯壳。
「他已经死了。」林净霜唇角还挂着血,他的左肩被闻人乐用破天剑刺穿,纵然已经用灵力冰封住了伤口,但血还是止不住,汨汨流着,染红了半身白色道袍。
林净霜冷漠地刺破了这最後的真相,谢清玄的眼泪终於像决堤一般,再也控制不住,奔腾出眼眶。
空旷的林间回荡着压抑的哭声。
柏桓直直地站在原地久久不语。
最後,只见谢沧海的身体竟然越来越淡,直至透明,化作一缕银白的发丝一般的情丝,消失不见……
谢沧海本是闻人乐实质化的七情六欲,死亡之後便再次化作本体,回到了闻人乐的身体里,自然不会留下什麽尸骸。
谢清玄努力地想要抓住那缕情丝,却只能看见它生生消散在自己的掌心。
心痛,身体痛,头也痛,谢清玄的心疾又激烈地发作起来,可是身体上再大的疼痛,也抵不过心里的创伤,他整个人的灵魂好像被人抽出来,反覆蹂躏之後又装回了躯体,不过几个时辰,他的世界却已经天翻地覆,自己根本无力应对。
柏桓看谢清玄情况不好,见又是心疾发作,只好将人敲晕,亲自带回了越水宗,林净霜也默默从白莲花弱受系统那里用积分兑换了一枚疗伤丹药,他现在的积分是负数,系统本来是不想给林净霜丹药的,但破天之剑制造的创口太严重,若是再不治疗,恐怕便会生生流血而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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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重天之上,连高耸的云也被天宫踩在脚下。
由於谢沧海横剑自刎,果断地结束了自己的性命,闻人乐瞬间便被反弹回了九重天,他万万没想到,那缕转世为人的情丝会为了不受自己控制,毅然决然自刎而亡!
重新坐镇九重天的闻人乐将那缕不听话的情丝没入额间识海,不知怎麽的却怅然若失,心里好像缺了一角。
都是这缕可恼的情丝在作怪!
闻人乐狠狠打翻了香炉,沉水香顿时在室内肆意生长,白衣白发的青年眉眼阴鸷,神色郁郁,不知想起了什麽,青年突然冲出殿门,大步流星来到了宫殿前的花池边,然後一挥衣袖,花池里开得争奇斗艳的佛手金莲瞬间便化作一片火海……
伺候的小仙童不知今日仙君是怎麽了,竟然焚了自己最爱的这片佛手金莲,明明每日都会抽出时间在莲池边弹琴丶练剑……小仙童怕自己怵仙君眉头,赶忙端着托盘走得远远的。
只见火舌舔舐尽最後一株金莲,面对着一片狼藉的花池,闻人乐这才稍稍疏散了心中的郁气……
越水宗,长茗峰。
谢清玄从睡梦中醒来,他睁眼便看见的是一直连眼睛都没合过,守在他榻边的柏桓。
谢清玄满头大汗,微微喘息着,他看向柏桓,犹如看到了一棵救命稻草,他问柏桓:「师兄,我做了一个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