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方点头,却不说话,凝神注视着她,又举目看看四周:“流放地,是执念太强的人死去就会在这里吗……”
她合上表,桥上有其他鬼差,刚给她手上的这份申请表盖上通过章,她想着事情该怎么解决比较好,敷衍回答闵瑜:“我的权限范围内不能给你回答这个问题。”
“嗯。”对方并不追问,乖乖地在旁边等着。
她从申请表上抬起眼,对方含着笑,似乎知道这时候能说话了:“以这种方式过来,我也没有想到,真好啊,我路上还在发愁,如果是在阳间探访的话,我该弄出什么动静才好……这样还挺省事的,面对面说话。”
“有什么想说的?”她问。
明明知道对方不是和她说,她还是有点好奇——这事儿,大概率是一笔糊涂账了,接引灯找错人这事儿,说出去也有点荒谬,她遗失了记忆这事儿,也不能和外人说,对方大概是找不到谢水流了,不如她来听听,反正鬼的寄托都很脆弱,想说的话就那些,说完就没有遗憾,等着轮回去吧。毕竟对方没来流放地,是个平和的人。
“本来有很多话想说,现在反而不知道说什么,能带我走走吗?”对方问,看她眼神,立即补充,“你权限范围内的话。”
刚要说出口的拒绝被咽回去了,她听见自己说:“好吧,我就陪你走走吧。”
她招手把小徐叫过来,让他拿着申请表在原地等着。抬手示意闵瑜跟着自己走。
“你不怕我吗?我这样子。”
“嗯?没什么可怕的呀!”闵瑜有点高兴似的,还上下打量她,“真的。”
她转过脸,走在前面:“有什么想说的,就尽快说了吧,我时间也有限。”
“真是公事公办呢。”
“不然?”她反问,总觉得对方语气模糊,她觉得颇不自在。
“好吧……我就长话短说。我来这里,其实有三个方面的事情,第一……”
第一第二第三,熟悉的口吻。她不着痕迹地笑了笑,心里一惊,熟悉?她为什么会熟悉闵瑜的口吻?心里万分疑惑,惊涛骇浪,脸上倒是显示不出来,毕竟整张脸都被绷带包裹着,也就两个眼睛明显一点,她的笑和惊对方都看不到。
“第一,我想说,希望你别难过……唉看起来你也不难过,我反而有点失落,我也没想过你为什么来这种地方……经历了什么,我都不清楚,但能再见到你我很高兴,我很挂念你,我希望你好好的。”
“对我说?”她疑惑地扭过头,对方啊了一下,似乎了然:“哦哦哦,我对谢水流说来着,不好意思……你就当你在权限范围内听我唠叨吧。”
心里微动,语气也不自觉软下来:“好。”
“被你打乱了,我说得前言不搭后语的……总之第一件事,就是我死后把自己的糟烂事捋顺了之后,非常挂念你,我很担心你钻牛角尖,也担心你想不开……我一直觉得你很聪明,但是啊,从小时候就像个小老头一样皱着眉头,想很多事情把自己绕进去,绕啊绕的,其实事儿多简单呀,你一剑把绳结砍开了,不就不用解谜了吗……但,你的性格就是这样,我总是很担心,怕你一个念头没捋顺了,就钻牛角尖,所以无论如何也想回来看看你。
“我临死的时候,真是非常不甘心……谁会愿意死呢,死真是可怕,什么都没了,有那么多想做的事情都没了,还变得那么丑,还被那个人——嗐不说了,反正啊,我死了之后,居然也有办法改变一些事,我不承认那种冥婚,所以有地府的一些工作人员帮了我,我现在是自由的,你也不要内疚,这是我自己的事情,我都能解决,还有我解决不了的事吗?死了都能把活人的事儿干涉了,我了不起吧?哈哈……”
她听着闵瑜说话,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胸口很疼,可是那里已经挖空了,疼的却不是伤口。她不由得放慢脚步,本是先闵瑜半步,这会儿两人并肩走着,她的红裙有时拂在闵瑜的牛仔裤上,距离很近,她心里非常奇怪。
“第二啊,我帮你找到了外婆,哦,姥姥,嗐,乱叫了……总之我找到她了。合葬的事情我告诉她了,她很不高兴地大发脾气呢!不过她也说没关系,她说知道你还是小孩子,忤逆不了大人。又说她已经死了,尸体爱和谁葬在一起就葬在一起吧,阳间的事情再也和她没关系了……她投胎的顺序在我前面,你也不要为这件事内疚了。”
她的步伐越来越慢,慢到退后闵瑜半步,看见闵瑜的背影,皮肉损伤,肩膀也坏掉了,她总记得自己曾经触摸过闵瑜的尸体,还缝合了起来?这莫名其妙的记忆刚要增添细节,胸口涌上来的一阵噎住了馒头似的不适打断她,她觉得很不舒服,却形容不来,仿佛对方说的事情和她有关。
“第三,这事说来真不好意思……其实本来没有这么多一二三的,我没想过有这种说话的机会……这话,活着的时候总是想说,却一直没能说出口,死了又很遗憾,还好有这么个最后的机会,我还是鼓起勇气说一说吧,你现在或许也不在乎……”
“什么?”她发觉自己声音在抖,为什么?
“你一直很依赖我,你自己也经常说,没有我,你可怎么办呀。除了我,你也没有别的朋友,总是一脸淡淡的,拒别人千里之外……我很担心你。我们从小一起长大,我了解你,你在我身边觉得安全,所以才露出你本来的样子……我从来不觉得这种感情的依靠是一种负担,我也愿意照顾你,很多时候我也受你照顾,这没什么不好的……可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