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什么情况?工作中会出现这种事么?她要了申请表再看,对方的探访对象是一个叫谢水流的人,在阳间三洛市,她觉得有点眼熟,不由得对着“谢水流”的照片细细端详。
“的确和我长得有点像。”她点评。
小徐看看她缠满绷带的血刺呼啦的脸,没有吭声。
“大概是弄错了,接引灯坏了,去换一盏。和我有亲戚关系的人在认识我之前都死完了,跟我有人际往来的鬼魂资料也递不到我这儿,是我经常不来工作的关系么,你质疑我以权谋私?”她凉凉地提问,把申请表拍在小徐脸上,对方哆嗦着接下,死命摇头说自己去换一盏灯。
“那个闵瑜在哪儿?在桥边?现在是谁看着?”
“呃,在……在桥边,还没过来,我是觉得方向不太对,提前探了一下路才跑来的。我这就过去说明情况,让她等一下。”
“安抚好,我看她资料上还有傀夫人的批注,你也不想被傀夫人过问吧?”
小徐摇头,忙不迭地去了,她坐回原位,收拾心情,打开刚刚的那张表。
不知道为什么,被小徐一打岔,她有些心不在焉,仿佛谁在她心底莫名其妙地在意着这个叫闵瑜的人,她也有种直觉,那个不靠谱的小徐还会过来给她添乱。
还好一会儿过来的是另一个接引人,来取另一张申请表,她递过去:“你见到小徐了吗?”
“路上看见了,说接引灯坏了,但无论怎么检查都是好的,正在门口哭哭啼啼。”
“让他进来吧。”她就知道。
这个小徐生前或许是个好人,有一点功德,不然怎么能稀里糊涂地得到工作的机会呢?这里的一切都那么无趣,围绕着功德和罪孽,如果流放之地的事情也能算到阳间去,这个小徐因为自己的笨耽误那个闵瑜探访活人而导致怨气,怎么不能算一种罪孽呢?
她起身等着小徐,忍着把对方吞噬撕碎的心情。犯不着,她劝自己。她已经是红衣了,吞噬对方,对方倒是灰飞烟灭地解脱了,能力没多少,罪孽倒贴在她身上,划不来,划不来。
小徐低头高举那盏灯,一步一步,走着内八字挪进来了。
灯中的幽蓝色光挣扎着,像是看见了许久未见的亲人,朝着她的方向倾着身体。
小徐一声不吭地停下,抻着胳膊把灯举得很高很高,确保让她看见。
啪。
脑袋被拍了一记,接引灯也被抢走了。小徐惊恐地被一片裙角刮了脸,发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鞠躬到趴在地上——对方身上血腥味浓重,拎着那盏灯往外走去,他发抖着跟在后头。
“您……”
“我和这个闵瑜,没有任何关系,你去检举我吧。”上司转过脸,他连忙摇头:“不,不,一定是有什么误会……”
“所以我去看看,到底是什么误会,跟紧了。然后去告状,瞎编一个字,我把你撕烂。”
血沥沥拉拉地从裙摆滴下来,脸上的绷带有些松动,身上的伤口愈发疼痛了,空空的肚子里……什么也没有,她觉得愤怒,她也觉得惶惑,许多种莫名其妙的情绪杂糅在一起,她不像她,她内心隐隐期盼着见到那个神秘的闵瑜,但她十分确信,在自己死去的时候,这个闵瑜大概还在千里之外上小学呢!她不可能认识闵瑜。
而那个谢水流……到底是谁呢?她记得,自己认识谢水流。但这个念头升起时,总会在一刹那消散。
谢水流和自己长得很像,难道是自己有一个远房亲戚吗……毕竟她记得自己,是孤儿院长大的,她没有什么亲人,她……
她沉默下去,活着的种种浮现在眼前,她记得……她记得,自己活着的时候,似乎也算是个好人……吗……总之,她非常努力地……让自己做个好人……至于结果,就不清楚了。
好疼啊……她隔着薄薄的布料捂住被挖空内脏的肚子……抚摸着那永远无法填上的空洞,血永远也流不干净……是谁杀死了自己来着……
她感觉自己有很大一部分,并不在这里,她遗失的记忆一定存在,但为什么,为什么总是想不起来。
东郭先生06
她远远看见了闵瑜。看见闵瑜的时候,她心里忽然升起一个陌生的念头。
家人。她不记得自己的家人。但为什么会有这种心情……闵瑜可比她小多了。
但为什么呢,看见闵瑜就很心安。
小徐跑在她前头,对闵瑜说了些什么,闵瑜转过脸。
那是一张苍白的脸,车祸的痕迹被遮掩过去,却仍能看出身体上的扭曲,是个年轻的女孩,个高腿长,穿得很普通,腰带还是彩虹色的,绕腰好几圈,生前一定经常锻炼吧,体态很好,眼睛明亮,生前没有做过亏心事的鬼会有这样的眼神。
对方看过来,又有点疑惑。
她提起灯递给小徐,小徐站在旁边:“闵瑜,灯指引的尽头就是她,虽然我也不清楚你的探访人为什么就在流放地里,但接引灯是没错的。”
又转脸过来:“部长,按理说应该指引到这个叫谢水流的人身上……嗯……看起来你们确实不认识……要不要上报这件事呢……”
她看看小徐:“这么喜欢告状?现在就去啊,给我说什么?”
“不不不我不是那个意思……但这种事……”
“滚!”她一声怒喝,抽走申请表再次核对。
不知道为什么那么大脾气,她搞不懂,释放威压,小徐立即跳开几十步,远远看着。
她转而看向闵瑜,闵瑜从桥上下来,和申请表上的照片一般无二。她指了指申请表上的另一张脸:“你要探访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