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前的林鹤延?”
一股电流自脊椎蹿腾而上,直达灵台,他眼前的迷雾骤然散开,整个人都豁然开朗起来。
他有了一个说服自己的绝佳理由——
他做了很多让雪儿伤心失望的事,她不喜欢‘现在的林鹤延’,她喜欢‘从前的林鹤延’,他不想让雪儿更加讨厌他,所以,他要做‘从前的林鹤延’!
“对!对!雪儿你说得对!”
林鹤延激动地抱了林照雪一下,然后脚步不停地走到案桌前,取出一卷空圣旨,提笔便在开头写下了“罪己诏”三个字。
他一边写,还一边喃喃自语:“是啊,我曾说过人固有一死,只愿在有生之年做好自己应当做的事,我怎的就忘记了呢?如今竟还因为那些虚名而犹犹豫豫、踌躇不前!那根本就不是我!那不是我林鹤延!”
话罢,洋洋洒洒几百字,将前因后果写得清清楚楚,还在末尾表达了自己真挚的忏悔和深深的歉意。
他提着玉玺盖上圣旨的那一刻,林照雪好像听见什么东西断裂的声音,下一瞬便瞧见林鹤延身上那些残余未净的怨气自动脱离了他的魂体,往上空浮升而去。
随着印堂处的阴煞消弥,林鹤延似有所感地愣了下,一抬眸便发现林照雪正满脸喜色地盯着他的头顶。
“诅咒解了?”
林照雪声音轻快:“对,神女没有骗我。”
“那便好。”他温煦一笑。
林照雪这才注意到他周身的气质在不知不觉中也发生了变化,那些驳杂的欲望、执拗、暴戾都荡然无存,他如今是真正的清雅沉敛如幽兰玉石。
“皇兄。”她不自觉唤出声。
这才对,这才是她的皇兄,那个温润谦和、芝兰玉树的皇兄。
“怎么?”
“无事。”林照雪蓦地垂眸,回过神来,“此后的事陛下应当知晓如何安排,我另有要事,便先退下了。”
林鹤延听见她那生疏的称呼,眼眸不由得一黯:“好。”
他答应得爽快,让林照雪暗暗松了口气,虽然林鹤延之前行事的确有被怨气影响,但事情已经发生了,一时半会儿她还没有办法毫无芥蒂地与他如从前那般相处。
“来人。”
林照雪隐去身形离开时,听见林鹤延正叫人进来,她抬头观察了下天色,在手心中写道:【如何?】
【神女出手,时闻风伏诛。】
知道楼怀川那边也进展顺利,林照雪终于放下了心来。
提步欲走时,生死簿突然有了异动。
她好笑地腹诽,这人死得真是时候,她这边刚完,那边的任务就来了,真是丝毫不让她歇息。
林照雪不紧不慢地召出生死簿,只是待她瞧清楚那上面的名字时,她头皮倏地一炸,立即回过头去,闯入眼帘的便是匕首深深刺入林鹤延心脏的画面。
“皇兄!”
手心在阵阵发痒,许是楼怀川在急促地写着什么,然而此刻林照雪已经无暇顾及,她直接显出身形,冲过去将刺伤林鹤延的小太监一掌拍了出去。
“皇兄、皇兄”林照雪眼眶潮红,哽咽着说不出安慰的话来。
生死簿上已经出现了林鹤延的名字,说明他寿命已尽,再无转圜余地,连自欺欺人的机会都给她没有留下。
明明她好不容易才找到解除诅咒的办法,明明林鹤延马上就拥有一个虽然有些麻烦,但再也不用为诅咒担忧的正常人的人生了
为什么?为什么还是要让他死?为什么他还是没能活过三十岁?
“雪儿莫哭。”脱力跌在林照雪怀里的林鹤延虚弱地笑了笑,抬起颤抖的指尖为她擦去挂在下颚的泪珠,他的动作是那般的轻柔,如同每一次林照雪情绪崩溃时,躲到他怀中默默哭泣的那样。
“皇兄这些年忘了本心,纵容他们做了太多坏事,或许这就是皇兄的报应吧。”
林照雪顿时泪如雨下,拼命地摇头:“不、不!皇兄,不应该是这样——”
她还未说完,不远处便响起了一声突兀的嗤笑。
“就应该是这样!”被林照雪拍开趴伏在地上的小太监支起身子,脸上是讥诮又畅快的笑容,“就该是这样!因果循环,报应不爽!怎能独独让你逍遥法外?你们这些道貌岸然的皇室子弟就该死得一干二净!就算姐姐放过了你,也还有我来惩治!”
话音刚落,他便直挺挺地倒了下去,一缕若隐若现的神魂从那具面色青黑的尸体中析出,挑衅般与林照雪对视一眼,而后遽然破碎成星星点点的齑粉,消散于天地间。
“时闻风!”
林照雪眼眶猩红,几乎要控制不住身上的怨气增长,她紧咬着后槽牙,这还有什么不明白,这个小太监多半是时闻风放在林鹤延身边监视他的伥鬼。
也是,他一贯以向皇室复仇为己任,林鹤延入了他的圈套,成为又一个没通过他的考验、自私自利的皇帝,他怎会容忍林鹤延逃脱他安排好的结局?
林照雪只懊悔自己的计划不够周密,她为何要这般着急,不等到时闻风死了,一切都尘埃落定之后再来处理此事?
“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
她自责到无以复加,强烈的负罪感简直要把她压垮,自她开始查这些事情,身边的人便一个接着一个地皆因她而死,结果最后却谁也没能保护好,谁也没能救下
“不是的雪儿!”
大量的失血让林鹤延出现了短暂的失明,但他的妹妹正在他耳边哭得那样伤心、那样的悲痛欲绝,他不能就这样闭上眼睛!
心脏的创口疼得发木,他艰难地提了口气,努力压下声音中的颤抖,变得和缓些,他捧住明显陷入魔怔的林照雪的脸颊:“雪儿,你听皇兄说,没有人、天生便会与人勾心斗角,你做到这般已经、已经很不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