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鹤延如同被什么击中了,熟悉的撕裂般的痛感自脑仁迸发。
他不禁痛吟一声,弯腰抱头,察觉不对的楼怀川已经叫随行的太医去了,只剩林鹤延还在原地不停地喃喃自语。
“是啊,我怎么不关心解咒之法呢?默许他们做这一切,不就是为了解除诅咒吗?我方才怎会忘了呢?我想活下去,我要活下去!我要活下去!时闻风,你竟敢骗朕!朕为此付出了这么多,你竟敢骗朕!”
等楼怀川带着太医回来的时候,屋内已经被林鹤延砸得一片狼藉。
他怔怔地看着曹慎一边招呼着宫人将晕倒的皇帝抬上床,一边命人前来打扫屋子。
顶着寒风过来的太医见到这阵仗也冒出了满头的冷汗,他咽了咽口水,恭恭敬敬地上前把脉,然后便是老生常谈。
人乌泱泱进来,又乌泱泱出去,曹慎叫了几声楼怀川,没等到回应后也一头雾水地退了出去。
楼怀川试探地朝林鹤延的床边靠近、远离、再靠近,寻常没有变化,所以他也一直未曾发觉,而如今楼怀川伸出手掌,悬于林鹤延之上。
不是错觉,在林鹤延自我怀疑,开始头痛的那一瞬间,他发觉林鹤延周身的温度骤降,就像是——阿照身上的鬼气。
林鹤延还活着,身上不会有鬼气,那么便是怨气。
因为怨气,林鹤延才会一直犯头痛;因为怨气,他才会性情大变,阴晴不定;因为怨气,他才为了活下去,默认明家和时闻风的行径吗?
而楼应鸿闭关前,为他炼度过几次,所以他才逐渐回归本性,变成了他们从前熟悉的那个林鹤延?
他此前听楼应鸿说林鹤延身上的怨气是被人引渡的时候,还觉得奇怪,明明林鹤延已经身负诅咒,最多只能活到而立之年,那人为何还要将怨气引到他身上
原来还有这般作用。
这个时闻风,可真是无所不用其极地要将皇室牵扯进这场祸事中来。
楼怀川目光沉沉地落在林鹤延睡着了还皱着眉的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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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说是为了婚事,来知会长公主一声,但皇帝亲临,且不去太庙,非要赶往皇陵。
这种情况亘古至今从未有过,礼部思来想去不知该如何应对。
是以,礼部与太常寺共同商议后,还是决定在场面上做小型祭祀的准备,毕竟陛下对长公主的宠爱有目共睹,他们怎么着也不敢草草了事。
楼怀川作为这场婚事的另一个主角,身着官服,落后一步跟在林鹤延后面,他不动声色地给在前方布防的于凌递了个眼神,于凌会意地微微颔首。
长公主陵墓前摆上了祭台,高香尽燃,三牲不少,礼官高声唱赞后,头戴冕旒的林鹤延先行上前点香,而后是楼怀川。
“雪儿今日来了吗?”林鹤延举着三炷香,凝视着墓碑上的名字。
“她——”楼怀川正要否认,忽地瞳孔一紧,直直看向中央四足香炉旁边,那个好整以暇地冲他眨了眨眼的虚影。
“阿照”
林鹤延与他不过几步距离,自然也听到了楼怀川这声低语,他呼吸顿止,僵直着身体不敢动弹,更别说转眸去看。
他还是怕的,他怕他会在林照雪眼中看到对他失望和憎恶,怕到他都忘了他们已然阴阳相隔的事实。
“陛下、楼大人,可以将香插进香炉中了。”礼官瞧着莫名其妙都愣在原地,神不守舍的两人,出声提醒了下。
楼怀川率先回神,见林鹤延还定定站着,便借着上前的动作,用手肘顶了他一下,林鹤延这才如梦初醒地赶在楼怀川前面将手中的三炷香插了进去。
“陛下!陛下!奴婢有要事禀告陛下!”
不知从何处传来的高呼声吓得正要念词的礼官一口冷气灌入喉咙,猛地弯腰咳嗽起来,他心下大骇,君王面前失仪,还是在这般场合,他小命危矣!
礼官好不容易顺了气,当即便跪下以头抢地,请求陛下宽恕。
然而他半晌都没等到回应,待他颤巍巍抬起头想瞄一眼林鹤延的脸色时,才发现陛下的注意力尽数放在了那个冲破金羽卫防线,正往这边跑来的人身上,压根没有在意他。
自从发现林照雪便心如擂鼓的楼怀川在听见那人的声音后,闭了闭眼,认命地走到被金羽卫押跪在地上,蓬头垢面的人跟前。
“你是何人?祭祀场上冲撞陛下,该当何罪?”
“奴婢是永康长公主身边的侍女,云裳。”云裳缓了口气,顺着金羽卫的力道恭敬伏首。
“云裳?”林鹤延听到这个名字,迫不及待地越过楼怀川,疾步上前,在瞧见云裳的脸后,还失神地踉跄了两步,被楼怀川眼疾手快地扶住。
他挥退了金羽卫,让人赶紧起来:“你这些时日去了何处?为何自那日出了宫后便找不见人影了?”
云裳伏地未动,声嘶力竭地控诉:“陛下,奴婢要状告当今太师明携玉私自豢养死士,设计弑杀长公主,还盗取公主遗体!”
云裳说到最后泣不成声,祭台之下更是一片哗然。
“你可知污蔑朝廷命官该当如何?”林鹤延寒着眸。
“此乃奴婢亲眼所见,句句属实,若陛下不信——”云裳抬头,目光坚定不移,“那便开棺,您亲眼瞧瞧,殿下是否还在里面!”
此言一出,不仅是林鹤延,连随行而来,正在台下小声议论的官员们也都静默下来。
“开棺。”
林鹤延的脸色阴沉到了极致,周身散发着凌厉的压迫感,气都不敢大声喘的官员们蓦地听到这二字,一时之间还未反应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