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下松风明月,秋风微凉,不多时?观墨来?请王恒回屋,元智见状随王恒一道离开,清秋起身目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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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夜时?分,皎月出云,满城薄雾轻纱,一道开裂的古朴白墙隔断青梅树和柿子树,秋风徐徐吹拂,荡起幽幽枝影。
落败的旧宅子里,师无涯横卧木床,双眸紧闭,眉头紧锁,窗边透进些许银光,床上人?披头散发,露出宽肩劲腰,眼下一颗殷红小痣,陡增几分风流。
寂寂凉夜,师无涯呼吸沉重,额间渗出薄薄冷汗,经久不醒。
师无涯沉入梦魇,那是一场有关前半生的长梦,从他六岁前到如今,在梦里一切都那么的清晰明朗。
昭宁五十九年,十二月廿一,师无涯四?岁,那一年凛冬大雪,看似与往年无甚差别,但对师无涯来?说却很冷,冷得他到如今都能记得,那天落在手心的雪花是何?种模样。
那是他第二次经历生离死别,他的二哥因?病夭折,时?年六岁。恰在前一年,他的大哥也没熬过凛冬,昭宁的杭州雪就是那样的冷。
杭州城落雪纷飞,雪花轻而薄,覆在瓦砾上如同雪白羊绒。
二哥师无忌的离世最?先得知的是师远,他并?未及时?告诉萧稜,而是躲在偏房里痛哭流涕,抑住哽咽悲怆的声音。
去岁这个时?候,他和萧稜失去了第一个孩子,师无翎。
那日,师无涯就在偏房外?,他看着父亲的眼泪打湿衣袖,好似陷入万劫不复的深渊,而当师远抬眼看到他的时?候,又飞快敛下那些悲痛的情绪。
师远一把抹干泪,喉咙里发出生涩的笑声,蹲下身按着他的肩,“无涯,你怎么在这?不是叫你去陪着娘亲吗?”
师无涯眸光纯净,漆黑的眸子怔怔地盯着他。
过了许久,师无涯眨了眨眼,稚气懵懂地发问?:“二哥是不是不会醒了?”
师远神色几度变换,深吸口气,眼泪跟着淌下,点了点头。
他知道,去岁大哥也是这样睡了过去,自那之后,大哥就住进一方?长木,再也没能醒来?。
师无涯微怔,仍眨着稚气未脱的眼睛。
死亡对那时?的他来?说,是个不太容易理解的词,他只?知道往后再也见不到兄长,他们永远的睡在了长木里。
师无涯望着师远的哀恸的双眼,泪水跟着涌下来?,他说不清楚为何?而哭,但他明白再也,再也见不到兄长了。
师远见他哭,忙将?他搂进怀里,颤声开口:“无涯,先不要让阿娘知道。”
师无涯点点头。
可孩子不见了又能瞒多久,不过一日,萧稜便发觉不对,她揽过师无涯问?他师无忌去哪了,师无涯垂首不语。
萧稜心觉不妙,双眸洇润,胸口紧着一口气,呜咽出声:“告诉阿娘,哥哥去哪儿了?”
师无涯看着母亲自然而然滚落的泪珠,不忍欺瞒母亲,垂首低声道:“爹说,哥哥睡着了再也不会不会醒来?了”
萧稜双眸紧闭,心头吊着的一口气,陡然一松,随后僵在原地。
须臾,她倒地不起。
冬雪飘零,远山共色,片片雪花落在庭院里,师无涯扶起,哭喊道:“阿娘!阿娘!”
也是这一年,萧稜行将?就木,药石罔效。
师无涯年岁虽小,却日日侍奉在她身边,他看着母亲病体难支,或许在不久的将?来?,母亲也会睡在小小的方?木里。
昭宁五十九年年末,萧稜在杭州城逝世,那天的雪与平时?并?无差别,师无涯握紧萧稜的手,冷,冷得像铁块。
师无涯在房内烧了许多炭,温热的脸颊贴在萧稜的手背,他关紧了门窗,就想这样睡在母亲身边,仿佛这样他就能被母亲带着去见哥哥。
师远火急火燎地赶回卧房,见门窗紧闭,忙推门进去抱出师无涯,那一回他险些在屋里活活闷死。
梦里浓烈的窒息感漫上鼻腔,使他陡然惊醒。
屋外?秋风乍起,吹进房内,冷意沁人?,师无涯深喘着气,心口的那份惶恐失措仍旧在盘旋,眸光瞥向窗外?的满地月光,忽地一声,外?头传来?轻细的脚步声。
师无涯眉头微蹙,长臂伸展扯起衣裳,旋即披衣起身。
门轴嘎吱转动?,盈盈月光倾进房内,只?一眼他便瞧见了院内之景,萦绕心头的诸多情绪倏然退散,惊慌不定的内心如同这夜的月光变得静而舒缓。
枯枝败叶,满地衰草,荒凉的小院只?一棵柿子树,师无涯眸光平和,眉头轻轻舒展。
或许是因?那场梦,师无涯忆起许多杭州旧事,自萧稜去世后,师远对他悉心照料,唯恐他生病受寒,近乎无微不至,有求必应。
在师无涯四?岁开蒙之际,师远忙于公务,又要操持萧稜与师无忌的后事,他一时?分身乏术,有半年的时?间都未曾陪在师无涯身边。
而他却早已习惯,自他记事起,父母便常常奔走在大哥身边,去岁大哥去世,萧稜哀痛万分,师远便又时?常陪在萧稜身边。
后来?师无忌日日高烧不退,师远与萧稜常陪在次子身边,日日守夜照拂。
师无翎和师无忌是她头生的孩子,二人?爱护有加,带在身边悉心教养六年,可自昭宁五十八年后,他二人?先后染病,师远和萧稜又一心扑在兄长身上。
昭宁五十九年,萧稜去世后,师远将?过往对师无涯的疏忽尽数补上,这是他与萧稜最?后的孩子。师远教他习武,命他熟读诗书,师无涯一一照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