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厉害吧?”
时渠由衷地竖起大拇指:“厉害。”
不跟爸爸生活在一起的小朋友,也可以很厉害的。
这次探视过后,时渠也算是在温镇方和原莱面前混了个脸熟,有时候温珏太忙,她就会去疗养院帮她送点东西,再和二老说说话。反正她一天天的也挺闲。
疗养院里柳依依的相册被翻腻了,温珏从报社打电话回来,请时渠帮忙整理几本新的送过去。
打开书房的大柜子,专用来放相册的四个隔层被塞得满满当当。柳依依从出生到现在每一年拍的照片都被整整齐齐地按时间顺序贴在册子里。时渠一本本翻过,第一层、第二层……第三层开始,是温珏的。
1989、1990……2015。诶?少了1991到1995年的,大概是被拿到疗养院去了吧。
轻车熟路地拐进那座槐树后的院子,时渠将相册递到原莱手里:
“原阿姨,这是依依更小时候的样子,温姐姐小时候和依依像不像?”
“像啊,可像了。”原莱笑着从床头柜里抽出一本厚厚的册子,“你看看,小珏三四岁的时候,和依依就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时渠接过来,摸到册子已经松散的装订线,翻到封面一看,果然:温珏-1991-1995。
被捏得有些发软的册子再度被翻开,温珏的2到4岁出现在时渠眼前。
确实和柳依依很像,但气质却有大不同:依依小朋友是个小大人,看着乖巧温顺,但上扬的眼尾和弯弯的唇角暴露了她的古灵精怪。
温珏则完全是个疯狂的乐子人,时刻在大笑,拍照的姿势千奇百怪,甚至有好几张都只拍到虚影。
“姐姐小时候,一定过得很快乐吧?”时渠戳了戳2岁温珏的圆脸蛋子,心情被照片里快乐的女孩所感染。
“是啊,她来的正是时候,我和她爸都正值壮年,三十多快四十岁,事业稳定,有了点积蓄和见识。我们那个时候,真是把所有能给她的都给了她。可惜啊,依依没有这样好的运气,小小年纪,老神在在的,看得我都心肝儿疼。”
“你心疼有个什么用?”温镇方坐在窗边喝茶,热气铺上他的老花镜,他摘下来,用手帕揉了揉眼睛,“心疼心疼你闺女,家里没个顶事儿的男人,你以为她的日子好过么?依依成天小大人似的,就是操心着她妈嘛。”
“说的什么屁话!”原老太太狠狠剜了温老头子一眼,“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还惦记着柳华那个臭小子!你是这些年给他送钱送出感情来了?还是你嫌你那娇生惯养的闺女给他洗衣做饭是亏待他了?一天天的,就奔着撮合人结婚去了。”
骂完人,出了气,原女士还不忘回过身来拉着时渠的手安抚她:
“小渠啊,你别担心。我们小珏她能顶事的。她要是顶不了事,我和她爸当年就不可能再见到她。”
一想起那提心吊胆的一年,头发花白的老太太忍不住垂泪:
“我们家小珏,一直就是个坚强的孩子。她喜欢大笑,哭得时候也很大声,小时候经常吵得我睡不了觉。可是哭过以后,她会自己站起来的。”
原莱抚摸着相册里温珏的笑脸,被泪水浸湿的脸上漾出了笑纹。
“就像我一样。我年轻的时候,也是吃过苦头的。”
时渠第一次这么认真、仔细地观察原莱。关于这位母亲,时渠从前只知道她身体不好,年轻的时候是记者。
她不像周蕊的母亲,一开场就无辜惨死在凶徒制造的车祸里,成为整个故事的开端被人反复提及;
她也不像李周的母亲,是专案组后勤一般的存在,有一手好厨艺,所有人都亲切地喊一声周姨;
她更不像阳和的母亲,独自抚养出一位优秀的警察,每一场母子情深的戏都在向观众宣告着她的伟大。
她只是怪物与神云集的剧里最普通的一位母亲,全程都只在背景板里出现,成为温珏留在落海放弃北京、搁置理想选择柳华的推手,之一。
可是此时,属于原莱的面目从模糊变得清晰。她生产时引发的旧伤,这个曾被一笔带过的情节,是如今唯一能窥探她辉煌过去的线索。
时渠直到此刻才真的相信,眼前的老人,曾是一位翻山涉水、立志看尽人间的记者。
从疗养院回到家,距离去幼儿园接依依的时间还早。时渠来到书房,打算做一件她出发前没做完的事——翻阅温珏的相册。
疯狂的乐子人温珏在上小学之后逐渐规矩了起来,会在镜头前站得笔直,会乖乖等三二一不留虚影,很容易就玩得乱糟糟的短发也渐渐留长,梳起干脆利落的马尾辫。只是依旧很爱大笑。
初中的温珏又换了一个样子。她将头发剪短,变成了爱穿黑色的酷小孩。她好像是特意在镜头前装出谁也不理的冷脸,因为在几张不经意间拍下的照片里,她的眼睛没看镜头,脸上是和小时候如出一辙的笑容。
到高中,温珏的形象就渐渐向2006年第一次出场时的造型靠拢了。身形抽条,眉眼展开,眼睛里的自信和向上逐年积聚,隐隐有了成年期的风采。
上大学后,长发烫了微卷,照片的背景色更加丰富,社团活动、校园宣讲、运动会、音乐节、毕业旅行……一直到2015年,做卧底前的最后一次旅行,在江南小镇,油菜花和乌篷船,淅淅沥沥的雨和粘牙的冰糖苹果。
合上相册的最后一页,时渠看完了一个女孩长大成人的全过程。
不得不说,这25年简直美好得像一个童话,奠定了理想情人温珏纯白的底色,赋予她作为女主角进入《今宵酒醒》的资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