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面各个族群步步紧逼,早在他的血脉觉醒之前,族内水食已经开始不够分配了,现在又病倒了那么多。
他唯一能做的只有留下来。
留下来,哪怕不做什么,也能给那些人一点点希望的信号,他们才会遵守诺言好好照顾阿母阿弟。
凌启双手攥紧成拳,指甲不知不觉深深陷入掌心,掐得堪堪止血的伤口再度崩开来。鲜血与泪齐齐滴落,恰落到了脚边邑的尾尖上,在谁也没有注意到的须臾间,悄悄渗进了鳞羽之下。
“孤独?”邑动了动,深渊一阵地动山摇,“你以为你能陪我多久?”
凌启止不住地抽噎:“不知道。”他小声道:“我们寿命短,但我还年轻……也许还有二十年,够不够?”
邑嗤笑:“不够。”
几乎与外界隔绝的井洞忽然刮起激烈的风阵,凌启下意识闭上眼睛,差点歪倒的身体却被什么诡异的触感稳住。
湿滑冰冷的东西劈头盖脸地绕着他滑动,有点淡淡的腥味,又有点无法描述的微香。那满身的伤竟在眨眼间愈合消失。
“我可以给你的族人再多一点庇佑,让他们得以离开地底。”邑收回他的舌头,整个吻部抵着凌启的身体轻轻嗅闻,“但作为交换,从此你不能踏出地底一步。”
凌启看看自己的手心,慢慢从迷茫变为震惊:“条件仅此而已吗?”
“仅此而已。”
“……好。”凌启不自觉地摸了摸自己的袖口,那儿缝着的是从阿弟小衣上裁下来的一小角布料。
“我答应你。”他努力将自己的双臂展开到最大,强忍心中不安,凭直觉拥抱黑暗中的邑,“你帮帮我的母族、我的家人。今后,我存在的意义就是陪伴你。”
第41章
连日大雨,河道那边某片未曾开荒的死地竟神奇地迸出了绿意,有从地底下钻出来的人率先现,于是悄无声息开始了迁徙,等到其他族部察觉的时候,黍族已经欢天喜地地彻底占领了这块宝地,建起了城墙与房屋,正式回到阳光之中。
黍族不再是阴沟里的老鼠。
而被留在地底的,从此只有凌启一人。
邑的井洞很黑,比黍族聚居的洞穴还要黑上许多,没有任何一丝光亮。凌启什么都看不见,他不敢随意走动,更不敢靠近邑庞大的身躯,只能把自己缩成小小一团,长时间安静地在角落里。
已经几天了?
似乎很久很久,可是细细数下来,又好像才过了六七日。没有同类在身边活动,没有日出日落的余晖,他再也分不清日夜,所有清醒的时间都变成了无休止的内耗与折磨。
他开始出现幻听,好像听见了来自地面上的欢声笑语,高歌久久不停。
他不是不向往,不是不害怕。
可是每每睁开双眼,自己拥有的只有无边的黑暗与孤单。
邑的千百年,也是这般难熬吗?
在脆弱到极点的某一刻,他终于忍不住一点点向那庞然大物挪动,把自己缩进鳞羽筑成的铁壁铜墙里。
“可以给我一点光源吗,我有点,不适应。”他把脸颊贴在邑的鳞片上。
邑早察觉到他的动作,甚至连眼都未睁开:“你看起来比我更需要陪伴。”
“陪伴是双向的。”
“对你来说可不是这样。”邑动了,它回头看向靠在他腹部的人类,毫不避讳地戳穿他的谎言:“你想要同类的陪伴。”
它看到人类把自己缩成球,正神经质地啃咬自己的手背。
耐心地等了好一会儿,才等到凌启抬起头,露出挂着干涸泪痕的脸颊:“那你可以稍微化作人类的形态吗?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你和我差距太大了,我不知该如何与你相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