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城军死撑一晚,直到冷却刺目的日光照进薛音的瞳孔,她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东方既明,曙色已现。
圆日缓缓升起,鲜红如血,好似神明的一只眼睛。
视线模糊,人世的一切在她眼中变得漫漶依稀,犹如梦境,血渍变成长满红花的岛屿,刀刃反射的寒光变成漫天发光的灰尘,喊杀声扭曲为高昂的唱词吟诵,
时间的流逝变得毫无痕迹,仿佛流矢般飞速而过,有时却一瞬息那样漫长,薛音变得麻木,如同木佣。
终于,当啷一声,卷地的狂风开始慢吞吞地后退、收却。
寂静的耳畔传来有人的叫喊:
“鸣金了!他们鸣金了!”
薛音一怔,松了手,绑在手掌上的刀却没落地,她脱力地顺着冰冷的城墙跌落,耳际嗡鸣不断,大口大口地喘气。
她的眼睛被血糊住,隐约看到副将靠近,焦急地询问接下来该做什么。
“快!”薛音仅凭本能地说,“还……还有多少箭?”
“至多再射三轮……”副将一筹莫展地道,“伤亡惨重,只有一半的人了。”
薛音用袖子抹去眼角的血,撑着后背结冰的城墙艰难直起身:“做好准备,届时箭一射完,预备开城迎敌,能杀多少是多少。”
说罢,她取来弓,朝天射出一支响箭。
副将眼中含泪:“是!”
薛音的五官笼着一层朦胧的、纱帐般的金光,她喃喃道:“此生之别就在今日,我记得从前陛下曾在那位的灵前问,死后会去哪里,问完默默良久,又说,也许死后总会再见。”
副将花了会儿功夫才意识到薛音口中的“那位”,指的是漆家陛下。
“陛下坚信他取代漆家后,就能完成他们年轻时的梦想,事实证明漆家陛下错了,陛下也错了。”薛音说,语气异常平常,抬起头,仿佛能从那铺天盖地的军队中看见沫赫本人,她说,“不过有一件事是真的。”
副将:“什么?”
“死后总会再见的。”薛音说,仿佛安心了。
“咻——”
低头沉思的褚飞猛地抬起头,确认那支响箭的出现,从他站着的位置,可以直接看见北城墙。
属官低声道:“薛将军发信了。”
他们彼此都明白这意味着什么,褚飞一时难以细致剖析自己的情绪,只觉得油然而生一种心酸感,他的父亲被他迷晕,也送出城外,褚家在此安身立命五代人,如今,他是最后一个了。
“将军……”
褚飞回过神来,提起长戟,强作精神:“准备吧。”
半个时辰后,沫赫大军重振旗鼓,三批箭矢射尽,依然有源源不断的攻城人潮向前进发,直至将城墙淹没。
倏然间一声爆响,犹如地动山摇一般。
薛音被震得几乎聋掉,几名蛮子越过城墙,一刀剁来,正好砍在她的后背上,薛音向前趔趄几步,忍着剧透咬牙将那人捅了个对穿,然而敌人越来越多了,数也数不清,她的身影摇摇欲坠,眼中连天空也变成红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