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淡点好。”漆汩说,“你不是养伤吗?”
靳樨道:“你又没伤。”
漆汩笑了下,说:“我口味淡,都可以的。”
“不,你喜——”靳樨说,然后又茫然地望着虚空。
漆汩疑惑地抬头:“?”
靳樨的动作好像僵住了,半晌才道:“……桃……”
接着他换了种笃定的语气:“你喜欢桃花片,喜欢紫苏。这里有桃花吗?”
漆汩回过神,迟疑着:“还没到开花的时候。”
“那等桃花开了,我再给你做吧。”靳樨说,极自然地问,“你还有什么喜欢的么?”
漆汩在自己都没有意识的时候开了口,答道:“喜欢桂花酒。”
靳樨点点头,很认真地记下来:“知道了。”
漆汩一时无话,用完饭,靳樨帮着把碗筷拣进膳盒里,由漆汩递给外头的人,不一会儿外头又拎来了热水,漆汩先去洗漱,之后要来帮靳樨的忙,但靳樨坚决摇头,仍是自己独自进了屏风后,布巾刚下水,漆汩就钻了进来。
“至少帮你拧水。”漆汩镇定自若地说,“伤口沾水会发炎的。”
靳樨此刻已经脱了上衣,还是很平静地望着他,肩膀宽阔,线条漂亮,僵持少顷漆汩的意思依然非常坚持,于是靳樨退后做出让步。
漆汩占据了热水桶边的位置,微微侧身,接过靳樨的布巾,过水拧干后递回去,如此重复数次,盯着屏风上自己和靳樨的影子瞧。
谁都没有说话。
两炷香后终于擦完,靳樨才披上衣服,就见漆汩拿着装药粉的瓷瓶回来,靳樨只好把衣服又脱下来,坐在椅子上让漆汩上药。
揭开染血的白布,漆汩看见后背与手臂那狰狞的伤口不免心一颤,嘴里却保持平静道:“幸好天不热。”
靳樨点头,温驯地仰起头,好让漆汩给他包额上的伤口。
外头淅淅沥沥地下起雨来,晚上才熄了灯,漆汩心想被褥有些湿冷的错觉,才闭眼忽然听见屋子里琥珀不甘寂寞、在屋里奔来跑去的动静,一会儿近一会儿远,好像在跑圈、乱蹿,心里就冷不丁打了个不祥的钟,果不其然,寂静夜色里传来靳樨的一声闷哼。
“你怎么了?”漆汩忙翻身起来翻找火石。
“没事。”靳樨顿了一下,道,“你睡。”
“它是不是踩着你了?”漆汩情急之下反而找不着火石,余光扫到靳樨已经翻身站起,月色朦朦胧胧,似湖水清澈,照出他只着中衣的躯体,下一刻,才止住的奔跑声重新响起,漆汩忍不住呵斥:“琥珀!”
“咪——”
琥珀大摇大摆地在靳樨的床上躺下来,摊成一张饼,漆汩:“……”
靳樨站在床边,面无表情地同它对峙。
琥珀完全不怕,不仅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还在床上打起滚来,把沾上的灰尘都滚了上去,不仅如此,还留下数朵墨色梅花——漆汩眉梢狠狠地跳了一下,下意识地回头,看见地上果真有不少墨色爪印,从书案延伸至床沿。
然后一人一猫同时扭头,注视漆汩。
漆汩:“……”
漆汩想了想,无奈道:“夜已深。”
琥珀还在乐滋滋地滚来滚去,似乎打定主意不走了,漆汩无奈地把视线从那团杂毛上挪回来,靳樨点头,正要说“不打紧”,第一个字没说出口,就见漆汩哗啦掀开被子:“这边睡吧。”
靳樨微微犹豫一会,再次看了眼打滚不肯挪动的琥珀。
漆汩镇定地:“来吧。”
雨夜的风穿过缝隙,靳樨看漆汩打了个冷颤,便不再犹豫,上前占据了一半床,像前夜那般侧躺着。
床铺并没有太宽敞,靳樨躺进来后顿时暖和不少。
漆汩暗暗觉得松快,一时也没有睡意,与靳樨那双寒星似的眼眸相互对视,而后匆匆挪开,同时不甚明显地后移半寸。于是紧接着靳樨就体贴地闭上眼睛,漆汩不由松口气,把脸埋进被子里酝酿睡意,片刻后又睁开眼,不知为何叹了口气,再次合眼准备入眠。
月色中,靳樨猛地睁开眼,久久地看着漆汩散下的墨色长发,好像陷入了很艰难的抉择,但一直到漆汩呼吸平稳、陷入酣眠,他都没有动弹一下。
翌日毕秋并没有走,厚着脸皮在茶庄继续留了下来,过了一日,还是没走,还在午间元璧准备进来时,大阵仗地在外面说想见神秘的二当家一面。
元璧客客气气地回绝了他。
透过窗户纸的光影轮廓,靳樨看见毕秋其实一直未走,盘桓在不远处。
元璧进门后,第一句便严肃地说:“不能这么拖下去。”
“那怎么办?”漆汩揉着眼睛在床上问,虽然对赖床不好意思,但不准备放弃赖床,“总不能直接赶吧,他手里还有密懋的令牌。”
元璧道:“他不是去西南有事吗?弄出点动静就好了。他要追捕的那两个人去西南边是要干什么的?”
漆汩一愣,想了想:“如果他们俩去的话,大约是去祭拜故人的吧。”
“祭拜?”元璧拧眉微微沉思,继而问,“一定会去?”
漆汩旋转着手中的杯盏,道:“我其实觉得他们不一定会去西南,可能是毕秋猜的,或者毕秋自己想去西南,至于密懋,兴许是更想找……我们。”
可是毕秋为何想去西南角呢?
“如果你们没死的话。”元璧补充,然后问,“我若将他引开,然后让你们走。可以吗?”
漆汩:“三公子有法子?”
元璧玉白的手指在桌上微微一敲:“那是自然,长河家虽不怎么在南方做生意,到底在绎丹还是有一二间铺面,弄出些动静还是可以的。对了,那俩人身量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