府兵笑呵呵地问:“要出去吗?”
“随便转转。”阿七说。
府兵煞有介事道:“附近可能会有野兽喔,别走太远了不安全。”
阿七道:“好哦,谢谢你。”
“没事!”府兵一挥手,挺起胸膛,轻甲当啷一响,他迈起步,继续巡逻去了。
大君子的营帐就在不远处,阿七隐约能看见靳樨的背影,他似乎回了一下头,但好像没有。
最近怎么老爱想七想八的。
——阿七挠了挠头,仰头一看天色还挺早,便东拐西拐,绕过府兵,独自一人往山里去了。
我不知道自己是谁。
倒也是恰好,翻过这个山头,就是当初他醒来的地方。
阿七还记得,那天他独自在冬向山坡草坪上醒来——
是一个露水沉重的清晨,清晖如洒,水腥味沉下去,旭日升起来,他睁开眼,看了看自己的手掌,又看了看自己身上褴褛的衣衫,什么都想不起来。
他在原地一直坐到被日光烘得燥热。
那光芒热烈而温暖,能把他一身虚无的雪都烤干,知道他终于能掌控自己生锈的、疼痛的关节。
他在山里徘徊了不知有多久,以野果为生,每一颗都吃得心惊胆战,害怕自己中毒而死,晚上就盖天席地。
他不知道自己是谁,该往哪里去。
后来,他在山间撞见一位瘸腿的猎户。
猎户把他带到自己住的小屋子,给他衣服,给他烧水,问他叫什么。
他沉默许久,绞尽脑汁,最后依稀记起了一个“七”——或许是其他的什么字,他也不知道——便说:“我叫阿七。”
猎户无儿无女,一辈子都呆在这山里,他望着阿七的眼神既温和又慈爱。
阿七在他的屋子里呆到入冬,大雪封山。
猎户没能活到雪融化的时候,临死之际是阿七陪在他身边,握着他的手,猎户说:“就把我埋在山里吧。”
阿七点点头。
“我死后,你就走吧。”猎户仍旧温和地望着阿七,“下山去吧。”
阿七忍不住流下泪来。
猎户干哑地笑了笑,溘然长逝。
阿七埋葬了猎户,立碑、点香、磕头,锁好木屋的门,然后下山去。
呈现在他面前的,就是这座沙鹿城了。
他异常顺利地进了城,人来人往,阿七胆颤地望着他们,忽然像是被刺痛了似的,遂忙里忙慌地冲进了一个小巷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