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间卧室似乎是刚收拾出来的,很干净,干净到没有一丝人气。
而在床上躺着的,不就是祁离深日思夜想的南木吗。
他上前去查看时,发现玺厌图的脸色灰白的如同死人一般。
这是祁离深第一次,不用隔着墙,就能触碰到玺厌图。
祁离深下意识想伸手去触摸他,可视线落在玺厌图的下半身时,祁离深愣住了。
本该是腿鼓起的被子处,却是平整铺在床上的。
祁离深咽了咽唾沫,心里那股躁动不安的戾气似乎在此刻要掀翻他的理智。
在缓缓打开被子之后,看见空空荡荡的裤管时,祁离深只觉得理性的弦在此刻崩断了。
最初的故事(三)
人们通常情况下不会毫无缘由地憎恶一个素未谋面之人,除非这个人侵害了他们生命中至关重要的人物。
而祁离深逃离祁家,又从神经病院跑到玺家老宅,总算与他朝思暮想的玺厌图相遇了,但眼前的玺厌图却并非如之前那般完好无损。
祁离深当然知道,他的南木是健健康康的,哪里都不可能需要截肢。
他的腿被砍掉,是因为玺季风也同样恨着这个素未谋面的男人。
恨他在自己不在的日子里快要夺走自己唯一的血脉。
可这和玺厌图又有什么关系?真恨自己,为什么不是来找自己当面对峙,为什么要切掉玺厌图的腿?
就因为玺厌图是玺季风的儿子,所以他的一切喜怒哀乐都该是玺季风赠与的。连同玺厌图的健康与生病也是如此。
回想起曾经,玺厌图曾向祁离深幻想过,表示倘若有机会逃离那个禁锢他自由的场所,他渴望前往广袤无垠的草原漫步,亲身领略哈图所见过的壮丽景致,仰望那片湛蓝如宝石般的天空以及洁白如雪的云朵。
然而此刻,对于玺厌图而言,能否挣脱这全新的樊笼都充满了未知之数。
或许是由于未经麻醉便实施的截肢手术带来的剧痛实在过于剧烈,令玺厌图难以承受和适应,致使他直至如今依然面色苍白如纸,紧闭双眼昏睡不醒。
若非能够察觉到他胸膛处尚有极其微弱的起伏,祁离深恐怕会误以为他已然遭受折磨而命丧黄泉。
紧紧握住玺厌图那只略显冰凉的手掌,祁离深口中不停地喃喃自语着一声声饱含愧疚的“对不起”。
晶莹的泪水不受控制地夺眶而出,接连不断地滴落于玺厌图的手心之中,很快便将其浸润得潮湿一片。
上一回见到祁离深如此这般痛哭流涕,仿佛还是在他母亲与世长辞之时。
或许是因为祁离深实在太过吵闹,原本一直处于深度昏迷状态中的玺厌图,那紧闭着的眼皮竟然开始微微跳动起来。
祁离深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个对于旁人而言可能稍纵即逝的细微变化,仿佛这一瞬间就是整个世界的焦点所在。
他紧张而又小心翼翼地俯身趴在玺厌图的胸膛之上,轻柔得如同呵护一件稀世珍宝一般,一遍又一遍地轻声呼唤着那个熟悉的名字
“南木……”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祁离深从未觉得自己的耐心这么好,等待又如此令人心焦。
许久,那双紧闭的眼眸终于缓缓地、微微地张开了一条缝隙。
祁离深见状,心中悬着的那块巨石总算是落了地,整个人也随之彻底放松下来,长长地舒出一口气。
在看见面前之人时,玺厌图还愣了愣,似乎以为这是什么幻觉,可他仔细看了许久,这幻觉也没有消失,那就代表了真实。
“你来了……”玺厌图的声音沙哑响起,与往日里那平静如水的语调截然不同。此刻听起来,其中蕴含的只有无尽的虚弱,让人更加心疼。
祁离深只觉得自己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地攥住,疼痛难忍。
他简直不敢去想象,眼前这个曾经在神经病院里也那么坚强的人,究竟经历过怎样残酷的折磨,才能变成如今这般憔悴的模样。
他甚至宁愿此时此刻躺在病床上、承受着身体和心灵双重创伤的那个人是他自己,哪怕为此付出再大的代价也在所不惜。
为什么要这么对他的南木啊?
“怎么哭了?”玺厌图艰难地抬起手臂,想要替祁离深拭去眼角滑落的泪水。
然而,仅仅只是这么一个轻微的动作,却引发了来自他腿部截肢处一阵难以忍受的剧痛。
只见他那原本好看的面容瞬间因痛苦而变得扭曲,额头上冷汗涔涔而下。
祁离深眼疾手快,赶忙伸手按住玺厌图的肩膀,柔声哄劝道:“很痛吧?千万别乱动了,我会一直在这儿陪着你的,南木,你好好休息,等你……等你再好些,我带你走。”
玺厌图却是答非所问看着自己下半身空空荡荡的双腿,“完全感觉不到双腿的存在了啊,止痛药看来没什么特别大的用处……也算一段奇特的人生经历了。”
哪怕玺厌图听起来仿佛是在苦中作乐,但落在祁离深耳里,他只觉得心口仿佛被一座大山压着般,喘不过气来。
玺厌图没理会祁离深的心疼,直接强行坐起身来,身上牵住祁离深的手。
“今天走吧,祁离深,带我走,这里不是我的家,带我去只有我和你的家。”
他看向祁离深的眼睛实在是太虔诚了,就像是在邀请祁离深参加一个浪漫的舞会一般。
可现实的真实情况,是两个被逼到走投无路,不想被杀死在这囚笼的少年。
离开吧,离开就有新的开始了,离开就可以不被任何人以爱或者亲情之名谋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