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后传来声音,低声道:“回大人,闹事的都是前几日调回都城的南逃官员,可要呈上名册。”
前些日子赵姑娘说想要让萧寅当初贬谪的官员回来,虽是气话,但大人都调查过这些官员,大都是国之忠臣,被贬也只是因为说了真话。但萧晋平要召回来的那些,可都是南逃的官员。这些人,说是贪生怕死之辈都是夸赞了他们,一个个出事跑得比谁都快,天下稍定便出来仗势欺人。换作在大澜,这样的人是要被处以烙铁之罚的。
他跟在大人身边六七年,处置过类似之事不说万条也有千条,神谕上对这样的人的刑罚如数家珍。就这群官员里头,就算是罪行相对轻微之人也得挨一顿烙铁,叫他十天半个月下不来床。罪行恶劣的便叫莲守阁处死了,哪还像大诏人一样,还放人重新出来做官。
作恶还不受罚,天底下哪有这样的好事。也亏大人心地善良,入乡随俗,不和这些人计较。
“大人,那几个手下沾过血的我都叫人盯着,可要加派人手?”他们不掺和大诏政事,但这点儿人还是拿得出来的。
“不用,”沈缱微微抬眼,略略思索,“都是罪孽深重之人。都杀了……也不会惹得愫愫生气吧。”
挣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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琉璃盏中,灯火微微闪烁着。换了新灯盏的宫殿里头,仍旧跳……◎
琉璃盏中,灯火微微闪烁着。换了新灯盏的宫殿里头,仍旧跳跃着旧日的烛光。
窗开着,没有宫女擅自来关,冷风呼啸着刮了进来,烛光明明灭灭闪了许久,终于化作一缕青烟。萧晋平看着这缕青烟消失,心弦一颤。
伍家靠不住。
要想在这宫中立足,她必须要有别的筹算。她想到了沈缱。
他是赵愫愫的心上人。最亲近的人反水,想必会刻骨铭心吧……呵,男人,她见的太多了。嘴上说着一生一世,只要面前有些许利益,立刻就会翻脸不认人,什么恩爱情深,什么死生契阔,都是假的。就算是暂且守住了本心,也不过是一时。不是用情太深,而是诱惑不够大罢了。
就算沈缱再清高又能如何,天下乌鸦一般黑,概莫能外。
只要她拿捏住了沈缱,赵愫愫还不是任她处置?想到这里,她顿时轻松了许多。
而被换作乌鸦的沈缱,今日弄脏了他的衣服。
自从上次将药方的事告诉愫愫之后,他行事就大胆了很多。以往总是藏在心里的话敢说了,不敢送的东西敢直接塞给她了,甚至连过去不敢闯的闺房也敢明目张胆闯了。
愫愫气得牙痒痒,却又奈何不了他。她瞪着门边那笑得温柔和煦的男人,憋了半天硬是没能说出一句重话。
唉,她平生没遇上过什么沟沟坎坎,结果一遇到沈缱就栽倒在他沟里,爬都爬不上来,大抵这就是命。
“阿愫,喝药了。”他手上端着药,半边身子抵着门。
“我方才已经喝了一口,不想喝了,太苦,要喝你喝。”愫愫脑袋摇成拨浪鼓。
药那么苦,连闻着舌头都发麻,更何况还要将这一碗药都喝下肚,她毒都既然都解了,还喝药作何。
“是药三分毒。”愫愫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药喝得越多,寿命就越短。”她睁眼说瞎话,循循善诱,“你有所不知,去年这时候都城死了一个人,就是因为喝药太多,伤了身体而死的。”
“阿愫说得对。”沈缱摸着下颌沉吟片刻,赞同地点了点头。
就在愫愫以为他要就此放弃心中正在窃喜的时候,眼前突然蒙上了一层阴影。
沈缱遮住了她的眼睛。
“诶……你。”
她挣扎了一下,随即放松下来。
“阿愫若不想喝药,我倒有一个主意。”
“什么主意?”
沈缱低低地笑。
黑暗带来了对未知的恐惧,因此她本能地排斥黑夜。过往岁月里她独自一人度过了许多许多的黑夜,这辈子她以为她不再怕了。可是在他离开的那些年里她总会在深夜莫名其妙睁开眼睛,盯着浓墨一般化不开的夜色几个时辰,直到天光渐亮才疲倦睡去。她从不肯承认这和沈缱有关,也许师姐那些故作无心的话她都知晓答案,也许那个刻意绕过的问题才是她难以入睡的关键,但她从不肯承认,因为……连她也不知道原因。
师姐说,想要被遗忘的,才是最刻骨铭心的。
她听见他指间摩挲碗缘的声音,书案上他点的灯火噼啪地微爆了一声,她的睫毛划过他的掌心,细微又轻盈,身边的气息安稳平静。沈缱有种让万物停滞的力量,连她向来不肯为任何人停留的眼神也逃不过万物法则。
沈缱轻柔地拭去了她嘴角残留的药汁。
愫愫心里稍定,握住他的手腕正要拉下他的手,腰间突然覆上一只手将她往前一揽,愫愫惊得下巴磕在他胸前,又重归黑暗,紧接着就被他抬起来。一瞬间的光明扑进了她的眼里,愫愫一口气还没有吸上来,下一瞬唇上传来陌生的温热,她仰头望见了他微垂的笑眼。
灿如星辰。
一切行云流水,仿佛在心里已经谋划许多年。
辗转反侧,细细研磨,然后叩开她的齿关。刚刚喝的药明明还未完全咽下,却在唇齿相依之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只闻得到他身上温暖的日光味道,至于药是什么味道,她好像已经闻不到了。
她僵着背脊,油然生出一股荒谬之感。
真是天道好轮回啊。
七年前她在梅庄劝沈缱喝药,七年后沈缱劝她喝药,当初的那些手段,现在沈缱全用在了她身上不说,还学会举一反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