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庄?”月玲支着脑袋想了想,“苍前一直说想去看看,倒也未尝不可,只是我们一旦回去了,岂不是顺了萧晋平的意。”
“自然要先将此事处理好了。”愫愫淡淡一笑,敲着桌沿的指尖方定。
重重深宫隔绝了深秋日暮最后一线光影。
萧晋平失手打碎了一盏琉璃灯,身后的太监匆匆迎上,用浸了茶水的布慌忙将蔓延的火焰扑熄了。
周遭又恢复了平日的安静。
但木案灼烧的痕迹却是如何也去不了了,如同一个黑疤突兀地长在那里,叫人厌烦。她拿起一本奏章盖上了痕迹,但原本还算平淡的心却再也静不下来。
“陛下,伍大人来了。”
萧晋平舒了舒身,说道:“传他进来。”
不多时,伍冯风就走进了殿门,礼节行毕,她抬抬手让他起身。
“舅舅在都城这半月过得如何,宅邸可还满意?”
伍冯风拱手道谢,“多谢陛下挂心,臣下一切都好,宅邸也住得安适。听闻陛下前些日子患了风寒,如今好了没有?臣下知道陛下在宫中又太医照料着,不该臣下多嘴,可是陛下也该顾惜身体才是。”风寒的事他是从听宫中的采买太监说的,不知道是萧晋平刺杀赵愫愫失败之后的不见人的托词。要说起他们二人感情有多深那定是假的,但到底人心都是肉长的,王道多寡,她本该是无忧无虑的年纪,周身却连一个亲近的人都没有,不由得有几分心疼。
不过话说完,伍冯风又觉得自己有些多嘴了。他这番话寻常人家的亲戚之间说得,但在一个君主面前说,让人听着多少有些攀关系的意思。他只想在都城弄个小官混混日子,至于其他的他一概不想。
但他却不想,萧晋平非但没有介意,心中反而对伍家愈发亲近了。她似乎什么都有了,又似乎什么都没有,在这孤独冷清至极的高堂之中,除了阿谀奉承,她从未听过如此亲近熨帖的话。
萧晋平走到他面前,扶起他,笑道:“不过是些小疾,人活一世哪能不生病的,舅舅无需担忧。”
她想了想,终于从袖中掏出一张卷轴放在他手中,“舅舅是个聪明人,想必也知道朕当初为何要让伍家入京来,朕身边已无人太久。”
她折回身,目光在那灼烧的黑印上停留片刻,突然射向座下之人。
“朕有意让你去边境,代替赵愫愫。”
“这,这……陛下,这万万不可啊,”伍冯风吓得舌头都打了结,他忙咽了下口水,按捺住惊吓,“且不说臣对边境之事并不熟悉,就算是熟悉,那赵愫愫岂是凡辈?”他没说完后面的话。因为他们二人都清楚,赵愫愫如今在朝中的地位难以撼动,若是轻举妄动,到时候恐怕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但萧晋平显然主意已定,她摆摆手,只道:“明日圣旨便会下来,舅舅且回去等着吧。边关已无大事,那些散兵游勇已是不堪一击。”
伍冯风面露难色,却不知如何是好,怀揣着惴惴不安的心魂不守舍地回到如今的伍府,险些撞到大门。
“怎么回事,慌慌张张的!如今可是在都城,没个皇亲国戚的模样,成何体统!”
伍冯风被这厉喝震得瞬间回魂,连忙站定,嘴里的话险些一咕噜吐出来,一看是自己母亲,连忙将嘴闭上了。一番耳提面命,他灰头土脸地拖着身体回了屋,吃了夫人熬的一碗莲子羹,才缓缓将今日之事吐露出来。
伍夫人是个明事理的,知道丈夫本心不愿去蹚这一趟浑水,却也知道婆婆的性子,于是答应先暂且瞒下来,打算明日找个机会让婆婆出门去,只留几个亲信的人在府中。哪知窗外一个侍女全听了去,转头就告诉了老夫人。
“不愿去?哼!果真是个没用的东西,如此好事,他去了能少块肉不成!”老夫人一番思量,决定不能坐失良机,她传来侍女,拿着萧晋平给的令信急急忙忙入宫去了,将那本该明日才宣的圣旨今日就拿了回来。
两夫妻一见那圣旨,心中叹息,知道没有挽回的余地了,只得认了下来。
此事当然瞒不过沈缱的眼睛,伍冯风走出宫的时候他便得到了消息。属下多是大澜人,对大诏之事不大关心,但他们都知晓当初是主祭大人的心上人将这如今的大诏皇帝救下的。恩将仇报,是大澜人最痛恶的罪恶,换到大诏是该受鞭笞的。
大澜没有君主,只祀神,不知什么是无情帝王家,只知此行会触犯神怒。
“愫愫如何说?”
“赵姑娘只说随她去,这个人她来处置。对了,还有一事,方才咱们看到伍老夫人入宫了一趟,手里攥着一张卷轴,应当本该明日赐下的圣旨。”
“我知道了。”沈缱并非多言,只微微颔首。
“大人……您不打算做些什么吗?”属下有些不解,他知道赵姑娘不是寻常人,但是依大人的能力,事情明明能够更简单的。
“她既然对我说了这句话,那便听她的。她想要做前锋,那我做她最后的后盾便是。”
“可是……”
沈缱温柔地抚了抚兰花的叶片,“好了,将这盆花送过去吧,她会明白的。”
下属得令,抱着花小心出了门。
他前脚刚走,又有人踏进了门。
沈缱背着人,兀自抄着经书。柔和的秋光洒笔墨纸砚上,本该是萧瑟的光影,在他指尖却消减了倦怠,取而代之是千帆过尽的沉敛与平静。
他未曾停笔,只淡声问道:“听说近来朝中有几个人不太安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