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盛情相邀,若是推辞,岂不是臣这个做舅舅的不知好歹,只是你外祖母近来身子欠佳,恐怕难赴陛下的约。”
这声陛下叫得萧晋平心中舒爽,连带着神色也染上几分悦色。
“哦?”萧晋平向前倾了倾,姣好的面容中显出几分似有若无的担忧,“外祖母可是受了风寒?”
“只是水土不服,吃了些苦。”冯冯风撒了个半真半假的小谎,水土不服是真,来不得这宴会是假。母亲的脾气她这外甥女想必也知道个三分,穷山恶水之地出来的人,为了生存年轻时候抛下了面子,到了年老也没能捡回来。儿不嫌母丑,但如今毕竟在都城,该有的体面还是要有的。
“宫中御医有擅此道的,明日便让他给外祖母瞧瞧,年纪越大,身上的毛病便愈拖不得。”
伍冯风连连称是,带着一堆赏赐回了新赐的府邸。
外头与还下着,萧晋平正欲问问上游水势如何,便有心腹太监提灯匆匆赶来,附耳朵告知她瞿峦山之事。
“人找到了?”萧晋平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吹,小啜一口。
“回陛下,没呐,怪就怪在三个人都不见了!”
萧晋平喝茶的动作一顿,抬眼问:“赵愫愫也不见了?”
“听说是到山谷去了。”
她唇畔浅浅一笑,搁下茶杯往后一靠,“你说,上游的水何时才能下来?”
太监知道她的心思,狡黠一笑,“不出意外,半个时辰左右。”
“嗯,派几个人去山下找找,若死了,就将尸体带回来,若没死……”她笑了笑,吟吟一笑,“你可明白?”
“奴明白明白。可是……沈缱……”太监脸上露出犹疑之色,依他之见,方怀之失势之后,沈缱才是那个不好对付的。
“其余的人我不管,我只要赵愫愫。”沈缱不过是仗着赵愫愫的势而已,她若是不在了,沈缱又有何惧。
“奴明白了。”
“好了,既然明白了,那便下去吧。”她靠在龙椅上,揉了揉眉心。这几日太过劳心费神,日夜少眠,为着是赋税和练兵一事。
大诏国库亏空,好些年前便已经入不敷出,如今战事迭起,处处都要花钱。而月玲是赵愫愫的人,后者既死,前者便与她无甚瓜葛。何况她萧家的江山,受一个外人牵制国库财税未免太过荒唐。
财税必须要收,至于这个收法……
南逃的氏族们不是一向看不起她这个君王么,那么,就拿他们先开刀吧……
殿堂里萦绕着轻盈的笑声,穿过横亘南北的千山群川,飘飘然落在呈递到南方氏族手中的薄薄纸页上。
起初人们并不放在心上,孤立无援的君王唯一的选择便是维持平衡,相安无事这皇位才能坐得长久。要他们上贡可以,而要他们上交如此庞大的税款……只能说是痴心妄想。何况朝廷无兵,又能耐他们何?
拿到消息的几家氏族不约而同地烧了信纸,又投入了江南的暖风柔水之中。
瞿峦山大雨方停,连洪水也渐渐变慢了。这不是一件好事,暗示着更大的洪水将要逼近了。愫愫抖了抖斗笠上的雨珠子,加快了步子。
刚拐到一出石碑之后,就听见前方有人声在交谈,她忙闪到树后,
“我看啊,这简直是在说笑,单凭我们几个,还能要了赵愫愫的命?依我之见,咱们就在这里睡上一夜,明日再回去,既保全了自己的性命,又能有个交代。”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你以为宫里是那么好糊弄的?”腰挂锁链的男人瞅了他一眼,沉沉一笑,让前者心头一震,屁股下的石头却是怎么也坐不安稳了。
“行吧,那就再找找。”反正找到了人他第一个跑。
“我听说这里有个前些年修的石洞,会不会到里头去了?”
“也许吧。”一个淡淡说道,“依我之见,不妨到石洞里休息片刻,先恢复体力,顺便查探那石洞。”
“此话有理。”众人纷纷同意,一行人于是又往西走了会儿。愫愫跟在身后,刚靠近,一阵血腥味扑鼻而来。
“还不出来么?”他问。
“赵姑娘不必对我如此提防。”他摘下帷帽,露出面容。
愫愫皱皱眉头,盯着他的脸看了又看,“你是……抢玉玺的那个人。”
“一场误会,赵姑娘第一次见我,应当是在岳州渡口。”
“你是那个在渡口烧银票的人?”愫愫总算有点印象了。求死之人不少见,但是他于月家有关联,所以她才有些许印象。
“正是。八年前,是你在河边拉住了我。”对方笑了笑,说道:“三次相见,还未好生介绍过我自己。我叫伊蒹,是伊葭的哥哥。”
愫愫打量着他的眉眼,的确,他与伊葭有五分相似。只是她从未往这两人身上想过,加之她脸盲,因此才忽略了。
听他的话,应当是见过伊葭了。
这姑娘找哥哥找了那么久,如今也算是得偿所愿,愫愫打心底里为她高兴。
“刚刚听他们说,这些人都是宫里出来的?”
“正是。”
“谁的人?”
伊蒹看着她,慢慢道:“如果我说,是如今的陛下呢?”
换作过去她定是不会信的,可是沈缱同她说的也不似作假,事到如今,便是再如何相信,心中也免不了芥蒂了。
“有何证物?”
伊蒹从怀里拿出一封秘信交到她手上。
愫愫展开信,有些怅惘。“是她的字迹啊。”与友人刀剑相向,是她万分不愿的事,可是那个曾经握住她的手要她带她走的姑娘,如今却率先对她扬起了刀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