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缱忽然伸手攥住她,“这么晚了,阿愫还要出去么?”
“嗯。”月玲那儿还有些事情要同她商量,边境也还有军务待她定夺,昨日都城又抓了几个刺客,还不知是何人所派,点名要见她。
朝中无官,三省都凑不齐人,事情积压得格外多,让谢去夷下山也是为了解眼前的燃眉之急。晋平这几日也总不见人影。
“去哪儿?”沈缱竭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诏狱么?”
“你怎么知道?”愫愫皱眉,“你莫非在我身边安插人了?”
不该啊,她并未察觉有生人跟着她。要说这几日同她最近的,除了月玲也只有他了。
沈缱答非所问,盯着她的眸子,含着几分说不出的挣扎,“你要去看他,对么……”
他力道重,攥得她手腕生疼。愫愫甩开他,揉了揉手腕,本想告诉他实情,但又看他似乎并未打算好好说话,便气道:“那又如何?”
愫愫当然知道他说的是霍琰。毕竟他亲自自导自演了一出城门对峙的戏码,若不是月玲说通向城门的那条路是沈缱派人挖的,她几乎怀疑不到他头上去。她不知道方怀之和他之间有何纠葛,但城门上的事和他脱不了干系。
沈缱脸色难看,却又不知如何才能让她留下,语气便重了几分。
“不许去。”
愫愫也硬气,一字一句道:“必须去。”说着,她推门就要走。
她还想明日睡个清净觉。
“阿愫!”他无可奈何唤了声。
愫愫停在原地,眼泪忽然涌了出来。好像忽然回到了那个雨天,她看着一尘不染的房间,看着他一点一点走远。
“你凭什么管我……当初你抛下我,我说什么了,现如今又云淡风轻地回来。沈缱,你把我当成什么了?七年了,不是七个月,你说梅山冷,你说不愿和我再待在一起,你说……”愫愫哽咽了下,突然说不下去了,那些被淹没在时光里的吉光片羽,她自封存之后就从未想要打开过,可是现在这些东西仿佛在记忆里发酵,生出很多很多的酸楚,伴随着溃堤的声音一泻而下,淋得她狼狈不堪。
她为自己感到恶心。
她自以为刀剑不入,何曾想只不过披了一层盔甲,底下还是满目疮痍。
沈缱留在原地,既没有后退,也没有往前。
愫愫的心一点一点沉下去。也是,他来去自如,何曾为她驻足过。当年的那场再遇都是她自己讨来的,也是她不知好歹,不懂廉耻要他一道去岳州,一切都是她自作自受。
“好了。”脑袋有些晕,想来是今日淋了雨,愫愫往后踉跄几步勉强站定,“当初的事,是我对不住你,以后便不……”
头顶一阵惊雷横空劈下,剩下的话隐没在雷声里。
沈缱将她揽进怀里,心弦都泛着颤。上次她如此是七年前的雨天,而这次,怕是连他赎罪的机会都不会给他了。
怀中的人仿佛一片羽毛,轻飘飘的,好像一阵微风就能吹走,沈缱只能抱得更紧。
“阿愫不要哭,是我的错……”
是他拈酸吃醋,是他意气用事,是他不知天高地厚,平白惹她落泪。
沈缱一点一点吻去她眼角的泪珠,微微垂首,从她朦胧的泪眼里望见了自己。年少时他将心上人当作月亮,只敢远观,不可近看。却不知月亮也知冷暖,会伤心落泪。是他忘了,这辈子是她先找他的。
他的犹豫与心疑,踌躇与等待,一切问题,都在她眼里得到了解答。
就算是为了报恩又如何,就算她还喜欢霍琰又如何,这辈子他才是那个胜者。
她在身边,那便足够了。
愫愫闷在他怀里,“道歉。”
“对不起。”沈缱抱着她,对着苍天起誓,“从今往后,我沈缱若再让阿愫流泪,便不得善终,生生世世,永不入轮回。”
“倒也不必发这么大的誓。”愫愫脸还埋在他怀里,手凭着感觉伸过去把他手扒拉下来,“说说吧,城门一事,为何要骗我。”
沈缱沉默片刻,似乎在思考她是如何猜出来的。
“不能说?”
“阿愫想听,我便讲。”
“说来听听。”愫愫在他怀里换了个姿势,下巴抵着他的肩窝让自己靠得更舒服些,也不管他身上冰冷的雨水了。
“那路是我派人挖的,本意是让你怀疑萧晋平。”
嗯。
不出沈缱所料,她确实怀疑了。
“我一路上拖延你,也是因为方怀之的谋划同你本该回来的日子对不上。”他顿了顿,发觉到她靠的地方是湿的,小心翼翼移了移自己的位置,让她能够靠在胸前干燥的衣物上。
“方怀之要你同晋平之间做出选择,我知道你定会选择萧晋平,所以便让他身边的人献了一计。”
“什么计?”
沈缱实话实说,“告诉他往西去十里有船,坐船五日便能直达大澜边境。”
“他也相信了?”愫愫觉得不可思议。过去霍琰不说算无遗策,却也不会对身边人百般信任。
“嗯。”
“他为何又同大澜扯上了干系?”上辈子大澜要同大诏永结秦晋之好,满朝文武都弹冠相庆,唯独他不肯,设计淹了大澜十万兵马,气得萧寅罚了他五年俸禄,险些削官。
“他是大澜前任圣女之子,圣子之位本该传给他。之后大澜遍寻人不得,师父……”沈缱咳了咳,“柳燃灯便找上了我,以主祭身份,代行圣子之职。”
愫愫手里玩着沈缱的头发,好奇问:“大澜人还会认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