愫愫将分散的目光重新聚到面前人身上。
“你既然能够做这些事,想来以前也深受长公主信任,应当了解她的性格为人。”她抬眼,手指轻轻敲了敲桌上的画轴,“保住皇位和保住疆土,她会先选哪个?”
她看了面前的人一眼,直起身继续说道:“仔细思量后再回答我,我能力平庸,最多只能实现一个。”
“这么说您答应了!”他双手紧攥成拳。
愫愫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将问题重新抛给了他,“你仔细想想,明日再给我答复。”
未等他说话,愫愫先一步走下了酒楼的木梯,她穿过拥挤的连廊,将沸腾的喧嚷抛至身后,刚走出门,一阵微风扑在脸上,凉丝丝的,带着夏日不多有的清凉。
她刚迈出了步子收了回去,回过头,她望见萧棋仍待在原地。小二上来,熟稔地为他添上一盏茶。
盛日的光影穿过轻曳的红绸,卸去炽烈,轻柔地为亭台铺上一层冶艳的红,秾丽地让人心生眷恋。
愫愫心中明白,今日应下此诺,以后便是刀尖舔血的日子,如此安宁的时光再也不多见了。说来可笑,扪心自问连她自己也不知道为何要帮长公主这个忙。
许是那只牵着她的手太过温暖。
让她想到了她那早逝的阿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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愫愫这次牵着马大摇大摆地走出了城门,非但没有人拦她,甚至有人帮她把马牵出了城,想来是有人暗吩咐过了。
如此看来这萧棋在歧城还是个大官,连城门守卫都要听他差遣。
她将两只马绳绑在一处,骑上马不紧不慢地往城外走,没有再管萧棋,想的是该如何处理这驿卒。为了诬陷她是偷马贼,关关都算到了。昨夜突袭的“狼”怕也是出自他的筹划。在人来人往的驿站动手脚,这驿卒也是个不胆大的。
正走着,拐过一道弯,正对面走来一对人马,正是月家的人。
打头的是月玲,一见她别的不说,先把作势欲跑路的驿卒给捆了,不怒反笑,“我果然没算错,你这老东西定是在说谎诓骗我。”
若两三个守卫还能困得住,她这名字倒过来写。
她右手皮鞭敲了敲手心,唇畔划过一丝冷嘲。
“你是交代,还是交代?”
她每敲一下,那驿卒就抖一下。
月玲毕竟是月玲,虽然年岁不大,但做了六年的月家家主,气势较之当年不知强上了多少,吓唬人的时候也颇有几分威势了。
愫愫骑马过来,翻身下马后将马交给月家人,回头走到那跪着的人面前。
“你,你竟然逃出来了?!”他难以置信地打量着愫愫,惊异又害怕,仿佛她是什么鬼怪邪祟一般。
“怎么,很失望?”
愫愫蹲下身,平视着他的眼睛,“在你拿出文书的时候我就开始怀疑了,后来又找借口离开……你这计策未免太过拙劣,也就只够骗骗那些涉世未深之人。”
“别同他磨蹭,我月玲长了二十多年,还从没被人骗过。”她转了转手腕,手中皮鞭飒飒生风,“把他给我吊在树上去,狠狠抽一顿,看她说不说!”
说着,皮鞭狠狠甩下。鞭子砸得地面立时凹下一块,带起一阵飞扬的尘灰。
“老朽,老朽不能说……”他眼底犹豫和不忍杂糅成一团,垂在身侧的手死死捏着,神情极其难为情。
月玲朝她使了个眼色,愫愫立刻了然。
“我们也不是不讲理的人,做生意,最重要的就是诚信。”愫愫在路边捡了块石头坐下,一副好说话的模样,“这样吧,只要你将昨夜狼的事情,还有今日诬陷我的事情说清楚了,我们便饶你一命。”
驿卒声音一颤,胡子抖了抖。
“连这个你们都,都知道了?”
“她诓你的。”月玲睨着他,冷哼一声,“果真是你做的。我就说,这地方平白无故为何会有狼出现。”
见一切都被拆穿,老者捂住脸,颓唐地坐在地上。等了许久,他才移开手,露出一双有些泛红的眼睛。
“我若说了,两位可以饶了他们一命吗?”
愫愫和月玲对视一眼,皆生疑惑。
“他们?”
回城
◎“他们是逃荒到歧城来的百姓,没有文书,便进不了城……”……◎
“他们是逃荒到歧城来的百姓,没有文书,便进不了城……”驿卒推开门,带着他们走进驿站右侧一座不起眼的小院。
说是个小院,却连一间像样的厢房都没有。满院子皆是以茅草搭建的草屋,约莫有五六间。其中一二间已经岌岌可危,用几根粗木棍草草支起,仍救不了它们倾颓的泥墙。只需一场不算太猛烈的暴雨,就能叫这里化为一片废墟。
环望四周,居住的大多都是孩子和老人,孩子黝黑,老人枯瘪,犹如这充满生机的初夏的异类。
草屋前头支着几根破木桩,这便是他们的桌椅。老人坐在木桩上,孩子在一旁玩着石子。见他们过来,那些孩子纷纷跑到自家长辈怀里,像受惊的小兽一般,惊恐地打量着这群不速之客。
月玲眼尖,一眼便看见那孩子只有两根脚趾,脚上还留着三道空落落的疤痕,看样子被什么尖锐之物生生斩去的。
“官府已经许久没有发钱下来了。”驿卒重重叹了口气,“他们没有饭吃,我只能从你们过路人手里捞点食物,”
“那两匹马,也是我伤的。”既然都带她们来了这里,他也没有什么好隐瞒的了,“我看你们着急,便想着不会将这些伤马带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