跑的跑逃的逃,不过是树倒猢狲散。
愫愫侧目望向大门上那个峻拔朗然的谢字,思绪忽而被拉到七年前。
都城谢家。
谢朝蕴。
她上辈子只知谢家,那时候谢家一家独大,谢去夷是当之无愧的百官之首,却从未听说过谢家嫡子和继承人。
“不过也不怪谢家,谢朝蕴一走,谢家就败了。”月玲继续絮絮叨叨,“当年长公主叛变,谢朝蕴大抵是对谢家失望透顶了……话说前年谢去夷还找到过我问谢朝蕴的去向呢。当年也算是一个叱咤风云的人物,不过几年就老成这副模样了……果真是世事难料哪。”
愫愫转过头问:“你没有告诉他谢朝蕴在朗州?”
月玲摇摇头,“谢朝蕴连谢家嫡子身份都抛却了,便是从此以后和谢家断了关系,不想让人寻到行踪。”她顿了顿,流露出几分不忍,“只不过我瞧着那谢去夷实在可怜,便让人透露了点儿消息去。”
愫愫随口问:“结果如何?”
“自然是没有找到,谢朝蕴才华冠绝世人,若他一心要藏,普天之下谁也找不到他。”直到今日她还记得谢去夷走下月家台阶时候的情形,那般沧桑蹒跚,哪是当年那个一人之下的丞相,只是一个脆弱的老者。
一个找了自己孩子多年的父亲罢了。
愫愫低声问:“听说谢家人丁不算零落,为何不另选个继承人?”
“若真有那般简单便好了。”月玲语气不免多了几分惋惜之意,“谢家绵延百年,能真正得其风骨的,也不过谢朝蕴一人而已。当年谢去夷父亲的遗愿,唯有谢朝蕴身死方能另择旁人,谁料到会有今日。”
也无人料到,大诏会沦落到今日的地步。
越往前走,地上瓦砾越多,几乎要在地上叠其一层来。月玲空出一只手轻轻敲了敲马车木梁,提醒道:“前路颠簸,景姑娘可要抓紧了。”
过了许久,车帘后传来一声弱弱的好。她掀起车帘一角,悄悄往外探看。
路比之前宽了不少,但却更家难走。不因别的缘故,只因这条街往日酒肆客店云集,亭台楼阁也较别处密集。
不少店面前都堆着稻草,用麻布随意盖着。愫愫嗅觉敏锐,远远地便闻到一股浓郁的腐臭之气。
“这福云楼就是那日地动时倒的,死了不少人,寻的到名姓的都被家人收殓了。”
剩下的为何来领,大多只是一个缘由。
这些死者,家中人早已无人。
透过车窗一角,景原视线停留在街边。
那稻草下露出一只小小的脚,似乎才三四岁,肤色已泛起淡淡的青,不知已死去多久。他的爹娘呢,为何不来领他回去?景原不敢深想,手紧紧抓着车帘,拼命抑住眼泪。
一直以来她心里存着的愿望,在这一刻悄然动摇了。
马车又行了小半个时辰,停在一处空地边上。这里停了不少月家马车,得知月家放粮的消息,已有许多百姓等候在此,长长的队伍一直排到竹林之外,望不见尽头。
愫愫是为了别的事情而来,她将景原交给月玲,转身往竹林而去。
这里比她记忆中的地方清净许多,上辈子这些竹子已经砍尽了,竹根之上修筑的是一座宏伟的宅院。在大诏不算短暂的岁月里,这里的主人曾经掌控着大诏近乎一半的兵权。
这里是霍家的宅邸,愫愫要找一个人。当年骗她去雪地里等霍琰的那个女人——霍家老夫人。
愫愫久久伫立在门口,仰头望着大门上已经斑驳腐朽的牌匾。若不是上头那个霍字还尚且能辨认得清,她几乎都要以为自己来错了地方。
不知过了多久,从废墟里走出一个弓着腰的瞎眼老妪,她用还完好的一只眼睛端量着愫愫。
“姑娘,你找谁?”她似乎有些警惕,手心紧紧握着拐杖。
愫愫目光恍惚了下,抬眼问她:“这里不是霍家的宅邸么,为何成了这副模样?”
“霍家……呵,姑娘,你应当才回都城不久罢……霍家,早就败了。”她说这话的时候低着头,背几乎弯成一道弓。愫愫视线掠过她,清楚地看见高门后丛生的杂草,已经有一人高。
“败了?”
“是啊,败了。这地方难得来一个人,姑娘你若想听,老朽便和你说道说道。”说着,这老妪寻了处干净的地方,哆哆嗦嗦地坐下了。
在雨后晨间的竹风里,拾荒老妪语气沧桑,道出了一件不算太遥远的往事。
沧海
◎之前的一段霍家历史愫愫再清楚不过,不过是如何辉煌如何受到君王信……◎
之前的一段霍家历史愫愫再清楚不过,不过是如何辉煌如何受到君王信任,与上辈子没什么不同。但唯一不同的事是这辈子霍夫人一生未能怀上孩子,直到霍将军死都没有立下继承人。
拾荒老妪擦了擦怀里豁口的陶碗,淡淡道:“霍大人一死,先皇就收回的兵权,后来霍家的旁支们趁乱将霍家的家产分了个干净,这已经是十多年前的事情了。”
愫愫察觉到不对劲,问道:“那方家呢,他们难道没有做什么?”
“姑娘为何这样问?”老妪抬起头,古怪地看着她,“霍家与方家从无往来,平日里往来酬答都不曾有过。再说,方家十多年前也不过是一个刚来都城不久的小族罢了,哪有今日的煊赫。就算是方家出手,也难帮得上什么忙。”
愫愫愣在原地。
也就是说,至始至终,这辈子根本就没有霍琰的存在。
她继续追问:“那霍老夫人呢,她……难道也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