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王感受着这股平静,抬眼看去,正巧跟最中央的手持笏板的老者对上了视线。
“麻仓家的天才,连你也受到了这等邪神的蛊惑吗?”
宫司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恨铁不成钢和了然,“纵使神道一方与你们麻仓家多有不和,你也不该……”
言下之意倒是将叶王的个人行为当成了他背后家族的示意。
毕竟谁家众星捧月的天才,会莫名其妙跑到一个刚出来不久的教派去当神使呢?
他根本不知道麻仓家这个天才对自己的本家根本没有什么好感,更不可能听从家族族老的话到别的教派当卧底。
他只以为这恐怕是麻仓家听到了什么风声两头下注罢了。
这样想来,宫司心下一定,面上紧绷的神情都松懈了不少。
如果只是神道和阴阳师流派惯常争权夺利的手段,那必然不会闹出太多人命,不然到时候闹到御前,两方人面上都不好看。
“如果你们看上了敝社名下的田产,叫大长老传封信也就是了,又何必这样大动干戈。”他揣度着面前两人的脸色,见他们似乎是看不上,又补充道:“贤侄要是看上了鸣尊在京中的道场,也只管开口。不管是哪一处,由我做主,当下就能把地契送到你手中。”
银古和叶王一点也没有被他抛出来的条件所打动。
银古一抬手制止了宫司继续提条件的打算,“我们此次前来,并不为俗世中这些金钱和权利。”
“那是……?”宫司像是才看到他这个人,说话的语气和对叶王时不同,一下子变得有些盛气凌人起来。
他看上去倒像是把银古当成了仆从一类的人,瞅了一眼对方身上简单廉价的布料,便有些恼怒他在这时候插嘴打断他的商议。
“叶王贤侄,依我看,你手下的人还需要再学一学规矩。”
叶王不轻不重地顶回去一句,不劳他操心。
“也罢也罢,贤侄毕竟是能破解本社传承结界的天才,倒是我越俎代庖了。”
叶王眼尾一挑,竟然摇头否认,“破解结界的并非是我,而是另有其人。”
“那位高人如今何在?可否为老朽请见一番——”
宫司没有什么自己认错人的尴尬,只想着如何结识破解这位结界的高手,看看自己能不能出得起对方让对方满意的条件,好重新为他们的鸣尊大社设立新的结界。
出乎他意料的是,叶王往旁边挪了一步,将其貌不扬的银古让了出来,“这位正是你要找的那位以一力破碎结界的高人。”
叶王未尝没有看热闹的心思,他可是将对方刚刚轻蔑的心声听得一清二楚。
眼下揭露宫司刚刚轻视的仆从才是真正需要巴结的对象,不知这位宫司打算如何做?
能做到这个位置的人自然不是傻子,他稍稍联想叶王拥有能够听到他人心音的传言,便知道这小子是想看人笑话。
心思一转,嘴上的好话一箩筐的说了出来,端的是八面玲珑滴水不漏。
这个级别的主事者都是人精,就算让叶王看了笑话丢了面子又如何,哪里比得上交好一位高手?
虽然看到了自己预想中的滑稽剧,叶王却倍感无趣。
要是对方和他一开始表露出来的一样高洁凛然,仿佛真正的大拿般坚守骨气,叶王或许还能高看他一眼。
现在这样的做法虽然是世人的无奈之举,实在是已经让人厌倦的戏码。
连如此德高望重功力精深的老法师在面对压倒性的强权时,也要做出一副周全应付的样子吗?
费尽心力爬到高位,又是何苦。
大殿内所有人的心声都被他收入耳中,底层仆从只想着如何保全自身,神官巫女盘算着顶梁柱死后自己能分到多少羹,副宫司一边羞愧一边怨恨着站出来的主祀宫司,为什么要让自己显得更像一个小丑……
无比嘈杂的恶念与众人内心最深处翻滚着的阴郁欲望就像是一壶沸腾的开水,咕噜咕噜叫嚣着要冲破人情伦理的束缚壮大自己。
叶王忍不住皱紧了眉头。
站在前方漫不经心地与老宫司谈话的银古瞬间止住了话头。
“废话不必多说了。”
他严肃起来的时候,银色的发丝随着嘴唇有力的发音激荡出一小片飞扬的冷酷,为他有如冰霜的面色增添了更多的不近人情。
“一开始我就说过了,我们这次来可不是为了贵社连下那些小小的田产和道场,也不是为了在皇帝面前攫取更多的利益。”
“这并不是属于世俗的钱权之争,而是神明之间的作法,是不同信仰体系的道统之争!”
他微微一笑,报上自己的名号:“虫神座下使者,虫仙银古,特来领教鸣尊神力。”
伪灵之体
这是何等大逆不道之言!
此方世界自天之御中主神诞生支配宇宙起,神代七神创造泥土人伦,伊邪那岐及伊邪那美两位神只受命用天之琼矛结合而生国土。
一直到平安时期神代失落,高天原关闭,神只彻底消失于人前,距离现在也才过去了短短几百年。
这片国度里的精怪和小神小仙被神代漫长的统治压弯了脊梁,依旧对象征着神明权威的神社和神官俯首帖耳,丝毫不敢起亵渎之心。
宫司聆听着神明的故事长大,经受着颂神经文的熏陶,把只剩一个雕像的神明奉为自己此生唯一的信仰。连这一身灵力,他都认为自己是在神明的照拂下才得以修炼大成。
俗世的追捧,妖怪的臣服,自身澎湃的灵力,无一不诉说着神明的煌煌伟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