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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望遇见的就是这样的父母。
活泼开朗的母亲。一百多平空旷的家里,整天只能听见她的声音。还有不苟言笑的父亲。他似乎很忙碌,总是不在家,但只要一回家就会把自己从妈妈的怀里抱走,不许他打扰妈妈的清净,只有他饿得受不了,哭闹着要喝奶,才会冷着脸又把他交回去。
以前他总不理解为什么爸爸看起来不太喜欢自己,后来长大了才知道,妈妈生自己的时候难产了,医院接连下了几次病危通知书。也有邻居家的阿妈看着躺在婴儿床上的他,感慨般地叮嘱道,要他多体谅父亲,说自己半截都快入土的人,第一次看见一个三十几岁的大男人坐在医院长廊里哭得不成样子。
他年龄还小,听不懂几个字,不知道什么是病危通知书,也不清楚什么是难产,但他刚学会哭,就是偶尔没站稳,一屁股坐在地上疼得要掉眼泪的那个词。
爸爸也会哭鼻子么?他坐在摇篮里往爸爸的房间里远远地望,伸长了脖子,只能看见他放在书桌上的半只手,但就是半只手他也能认出那是谁,爸爸总用那只手把他从妈妈怀里抱出来。不知道想到什么,他忽然咯咯地笑了几声,伸出手指向那边,又回头冲着妈妈喊,“爸爸!”
“小望!”温阮的音色都不由得一亮,忙转头叫男人出来听,神情比自己第一次听见他喊“妈妈”的时候还要激动。
沉时正忙着工作,因为阮阮最近身体不适,他申请了居家办公。尽管敞着房门,客厅里小家伙咿咿呀呀的声音和阮阮在后面学的怪声不绝于耳,但他没认真听进去多少。这会儿突然听见阮阮叫自己,脑袋都是空的,以为外面出了什么事,连忙把文件储存了起身往外走。
“怎么了?”他快地扫了一眼女人的四周,又看了眼稳坐在摇床上的沉望,出声询问。
阮阮笑着冲他招手,要他坐下来仔细听会儿再走,接着拿着摇铃继续哄,“小望,你再叫一声,叫了妈妈给你吃糖粒。”
沉时闻声去看这个和自己长得很像的家伙,神情有些茫然,不知道阮阮要自己听什么。
沉望看见爸爸来了,脸上的笑容一下子收敛住,只敢扭过头、侧着脸偷偷地瞧父亲,大抵是有些怕,得抓住妈妈的手才有勇气说第二声。
“爸爸。”那是极其模糊的两个重复音,但我想不论谁听都能辨别清楚。
他以为自己听错了,因为他清楚小家伙不亲近自己,早半年就会叫妈妈了,那些简短的词句也能说不少,唯独就是不会叫爸爸。所以这会儿听见声儿,表情变得更茫然了,甚至觉得自己出现了幻觉,坐在地垫上半天都说不出一句话。
不知道为什么,阮阮听见第二声的时候,心里的激动就变成了感动,忍不住就红了眼眶。她知道因为生产时生的紧急情况,沉时难过得几天都不肯抱他,就好像没这个儿子。过了一两周,她的身体情况有所好转,也不见他心情好,连孩子的名字都懒得取,直到不能再拖要给新生儿上户口了,才给他随便说了个名字。
“沉时,他叫你呢。”还是温阮率先打破宁静,在这样一个阳光明媚的下午,伸手去牵丈夫的手,饱含泪水地说,“难产是因为我要孩子太心急了,身体没养好,和他没关系。”
怎么会是她的错。他摇了摇头,肯定道,“你别多想,都过去了。”那样骇人的往事,他不肯再记起。
他又定下心神去看眼前这个漂亮的小男孩,意识到他如今的长相和刚出生时已经有了很大的变化,眉眼、唇鼻同他们说的不差,自己有几分相像。
但他没办法想,他就是两人相爱的结晶,闹了阮阮七八个月,还差点夺走她生命的那个小家伙,正牙牙学语地叫他,“爸爸。”
干嘛要开口叫他。这一开口,此前积累在两人之间所有的恩怨忽然就消散了。他那些患得患失的情绪找不到排解的出口,又重重地压回心上。
“对不起。”他突然开口同温阮道歉,“我不该这样记恨他。”他承认自己的不成熟,也承认将一切罪责都怪到一个才刚满一岁的小孩儿身上实在荒唐。
直到这一刻。沉望才明白,爸爸不是不喜欢自己,而是更爱妈妈。
他可以没有自己,但是不能没有妈妈。
【五】沉吟至今
他们的感情向来很好,远近闻名,但也不是一直都没有吵架的时候。
其实说不上是标准的吵架,他一句重话也没说,甚至一句话都没说,只是听了妻子提的建议,抬头看了妻子几眼,去屋里拿着几件衣服转身就走了。是单方面生了她的气,气到要和她分开,短时间内没办法再同她待在一个屋檐下。
公司的同事觉得奇怪,下属领导在工作闲暇之余也问他,说他这么顾家的人,连着两三个月都不回家,整天睡酒店,不知道的还以为他离婚了。
是的,情况应该要越来越糟糕的,因为他电话不接,人到楼下等了也不见。
可阮阮不觉得他过分,她知道这回确实是自己有错在先,所以还是和往常一样,顾完小望的吃喝拉撒,把人丢到隔壁家阿妈那里去,就带着提前做好的饭菜来找他。
他偶尔看到助理进来送餐盒的时候,会从窗外瞥见两眼妻子离去的背影,当然要动容,那可是自己最爱的女人。可每每拿起手机,想起上次还没说完的话题,冷静不过三秒,便依旧决定还是这样过。宁可不见她,宁可就此分居。
那件事太伤他的心了,他连提都不愿提。
也有人劝阮阮低头,伤心的事情干脆不提,两个人感情这么好,以后照样还可以继续过日子。但她不肯,她说自己已经思考很久了,当时说的时候也没有非要他答应,但是他听完连一个坐下来商讨的机会都不给,现在还试图用冷战逼她放弃。
她不肯放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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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的这件事就盘结在这里,好像没有尽头了。
半个月后,温阮以自己心情不好,一个人带孩子累了要外出散心,家里孩子没人照顾为由,把他拽回了家。
沉时看见妻子来的短信,向领导告了假,拿着离开时带走的那几件衣服推开了家门,看见了被收拾得干干净净的屋子,还有一个人坐在地上玩玩具的沉望。心里只想着得知道她只是出去逛了逛,还是外出旅游了。一个人在外安不安全也不知道。
坐在地上的沉望听见声音回头看,望见是好久不见的爸爸,忙开口告状,“爸爸,你回来了!这段时间你不在家,妈妈特别想你,还偷偷哭过。但她让我不要告诉你。”小孩子总是在无意识中同另一位告状。大部分情况下都有奇效。
他失笑,弯下身同小家伙坐一块儿,伸手帮他收拾散落一地的塑料玩具时,随意地问,“妈妈不让你说,你还特意告诉我,不怕她回来教训你么?”
“不怕。因为只有妈妈哭了你才会回家。”儿子总是用着天真的口吻说着最真实的话。
男人抬手揉了揉儿子的脑袋,想想这几个月实在是气昏了,也没管过他,想必阮阮一个人带孩子,要比之前更辛苦,于是耐心地问,“我不在家,你有没有好好听妈妈的话。”
“有,小望可乖啦~”摇头晃脑地夸自己,这幅样子与同自己要夸奖的阮阮如出一辙。
他真是忍不住笑意,觉得心里一暖。不得不承认,只要看见他们娘俩,心里的各种不开心都会一下子消散,他又想,一个人冷静这么久,也是该好好地坐下来与阮阮说明白那件事了,于是再问,“知道妈妈去哪里了么?”
沉望年纪虽小,但他实在聪明,说话、认字都比一般的孩子都要早,这问题他一定答得上来,因为阮阮每次外出要去哪里都会告诉他一声,怕他担心。
结果小家伙使坏,听见爸爸的问题,张口就答,“我知道,妈妈走之前特意和我说了。但是她不让我告诉你。”
沉时哑然失笑,干脆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拨下了那个一直显示红色未接的电话号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