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座飞鹰堡是和林建城数百年来唯一没有毁于战乱的建筑,如今仍然保留着建堡时的式样,因为这座古堡是由窝阔台汗下令,由上万名优秀的工匠修筑,当时我们蒙古尚未完全征服你们汉人的宋朝,工匠内以花刺子模、大食的为多,所以此堡的式样跟你们汉人的城堡大不相同。
姜依萍一边介绍,一边在前引路,不知为何,一路上那种被窥视的感觉又出现在杨飞身上,就好象赤身**,暴露于光天化日之下,令杨飞几欲扭头逃走。
当杨飞细究这种感觉从何而来之时,已随姜依萍来到飞鹰堡堡门前。
唯有走到近处,才能感到飞鹰堡的宏伟壮观,整座古堡几乎达到和林的十分之一,是除皇宫外最大的建筑,最引人入目是那座高塔的塔尖,高度较皇宫的穹顶还要高上半截。
令人奇怪的是堡前连一个护卫都没有,姜依萍敲了几下门环,便运劲将堡门推开一条门缝,带着杨飞走了进去。
入目是一个占地数亩的广场,广场两侧遍植古树,广场的地砖皆以青石铺成,杨飞从姜依萍口中得知和林附近并不产青石,这些石头皆需从千里之外的山上运来,仅此一项,可见建堡时工程之浩大。
堡内静悄悄的不见半个人影,杨飞不禁有些纳闷:这那日松身为国师,在鞑靼国内应是炙手可热的人物,这飞鹰堡平时怎么说也要有大批鞑靼士卒护卫,堡内弟子应该有上千才成。
步入广场前的正殿,终于见到一个老人,那老人衣着颇为怪异,一身红色长袍极为宽大,头上是一顶长瓜皮帽,看上去既非汉人服饰,也不是蒙古衣服,正拿着一把扫帚,在那慢慢扫地。
杨飞以为那老人只是一个仆役,见姜依萍走了过去,也不以为意。
直到姜依萍扑到那老人怀中,说起了蒙古话,杨飞才知这个老人大不简单,姜依萍的蒙古话说得又急又快,以杨飞那只学了几日的半吊子水准,如闻天书。
可令杨飞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姜依萍拉着老人用汉语向他介绍道:这便是我的师父那日松。
他是你师父?杨飞眼珠子差点都掉下来了。
姜依萍柳眉一扬道:对,他是我师父,你看不出么?
杨飞只好施礼道:在下杨人,中土汉人,见过大师。细心打量那日松,看不出这糟老头有何异状,好像连武功也不会,实在跟他印象中的一国国师大相径庭。
那日松双手合十,宣了声佛号,用字正腔圆的汉语道:施主终于来了,老衲在此已经候了二十四年了。
杨飞心中一跳:莫非老家伙看出自己的来意,要不怎么说出如此暗藏深意的话来?
杨飞亦双手合十,毕恭毕敬道:想不到大师的汉语说得这么好。
那日松道:老衲早年在藏入教之后,曾在中土游历十载,若连汉语都不懂,如何了解人生百态?所谓的语言不过是凡人沟通的桥梁,满天神佛是用不着语言的,如果知晓了其中的道理,学起来便不是那般困难了。
杨飞才知这老家伙是传闻中的藏教喇嘛,怪不得衣着如此怪异。他讶然道:那小萍儿的汉语也一定是大师教的,不知弟子猜得对不对?
姜依萍闻杨飞当着那日松唤小萍儿,不禁将这无赖狠狠瞪了一眼。
那日松道:正是!
杨飞道:弟子听小萍儿说大师数年前受过内伤,正好弟子粗通医术,大师可否让弟子瞧瞧?
那日松道:身体对老衲来说不过是副臭皮囊,受伤与否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施主今日来见老衲。
杨飞道:既然大师不想让弟子诊治,那弟子还是就此告辞了。
且慢!那日松微微一笑,一脸高深莫测道:施主难道就这么带着疑惑离开?
杨飞奇道:大师如何知道弟子心中有疑惑?
那日松道:施主若想知道,何不随老衲到禅房一述?
杨飞正想看这老秃驴准备怎样装神弄鬼,故作犹豫半晌,揖手道:如此有劳大师了。
那日松在前引路道:施主请!
姜依萍不料二人谈得如此投机,反将自己晾在一边,跺足之余,芳心不禁暗奇:为何向来不理世事的那日松师父见了杨飞一反常态,热情起来?看起来并非自己的缘故,杨飞这家伙来飞鹰堡后也奇奇怪怪的,定要看个明白。她心怀此念,便跟上前去。
正殿供奉的佛像几乎占了正殿的整个后墙,样子跟中土寺庙内的佛像迥然相异,不但面目狰狞,姿势也颇不雅观,杨飞不禁怀疑这老家伙是不是参的是欢喜禅,听说藏教那些喇嘛最好此道,偷偷瞄了瞄后面跟着的姜依萍,心想搞不好就是这老家伙喝了姜依萍的头啖汤,再看前面佝偻着身体,时而咳嗽两声的那日松,联想起先前姜依萍投怀以抱的亲密情形,心中愈肯定起来。
从正殿偏门拐过一个弯,来到那日松所说的禅房,房中除了两张蒲团,空空无也。
难道这老家伙准备给自己谈经论道?杨飞忽然有些后悔来此。
那日松作了个请的姿势,杨飞不得不硬着头皮盘膝坐下,他直勾勾的瞧着那日松那张近在咫尺的老脸,似乎想瞧出什么端倪来。
二人相对而坐,谁都不先开口说话,连旁观的姜依萍也感到不耐烦的时候,杨飞终忍不住问:大师,你说已经在这里等了弟子二十四年了,可弟子今年尚未满二十,难道大师在二十四年前就知道弟子会降生于世,还会来到这个地方?
杨飞话中其实在暗中讽刺那日松是个欺名盗世的神棍,那日松岂会听之不出,可那日松并不生气,和颜悦色道:在二十四年前,老衲知道会在这飞鹰堡遇上施主,这是佛祖千万年前已经定好的事前,而施主正是被佛祖选中的人,所以施主今日便来了和林,遇到老衲。那日松所言同朱玲芷异曲同工,只不过一人在说佛祖,一人在说上天而已。
杨飞问道:万一弟子在这二十四年间突然病故,或者碰到别的事情,跟大师错过遇期,怎么办?
那日松笑容满面道:佛祖决定好的事情是永远不会错的。
杨飞道:大师的意思是说我们所做的一切都是佛祖许多年前已经定好的,我只不过像木偶般照做罢了?
那日松道:正如施主所言。
杨飞暗道若是如此,那佛祖肯定是世上最大的神棍。
那日松微笑道:施主这么认为也未尝不可?这个世子,什么佛祖、真主、上帝皆在人心中,谁也没有亲眼见过,你说他存在他便存在,你说他不存在他便不存在。
杨飞暗中吓了一跳:难道老喇嘛知道自己心中所想?他对这个那日松感觉有些高深莫测起来,又问:如果这个世上佛祖并不存在,那大师又如何知道佛祖在二十四年选定弟子前来拜见大师?
那日松道:一切皆是因果使然,施主曾经种下因,今日来此便是果,今日的果,亦是原来的因。
杨飞皱起眉头,陷入沉思。
那日松也不再出声,禅室内一片寂静。
这一老一小倒觉无异,姜依萍先觉得不耐烦,她虽是那日松的徒弟,对什么佛祖可是毫不感兴趣,那日松也从不强迫她参透什么禅机,她带杨飞前来,只不过想令杨飞在那日松面前吃吃苦头,可让她想不到的是杨飞这个嬉皮无赖也肯坐下来说说正经话,与那日松相谈甚欢,以前那日松与人讲经每次最少也要好几个时辰,看来这次也不例外,她以前的经验便是出去透透气,这次也只好同样如此了。
姜依萍思及此,道:师父,你和杨飞慢慢谈,徒儿先出去了。
那日松眯着双眼,恍若未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