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灵台清明,意念远控,数里之内所有动静,无不尽知,在数百尺深的湖底,终于寻得南宫燕冰凉的尸体。
杨飞既未觅舟,也未潜水,只是直直向湖心踏去。
湖中忽然生奇景,在他面前,湖水平空分开,出现一条数尺宽的甬道,笔直通向南宫燕藏尸之处。
当他抱出亡妻尸体,出现在湖畔,湖中那条甬道方才合拢,最后,亦未见他有何动作,平空消失于无形。一切如此奇妙,事后连他自己也难以置信。
曾有百姓睹此奇景,还道是湖神现世,慌忙跪伏膜拜,后来还凑钱附近建了座湖神庙,据说祈愿颇为灵验,香火亦极鼎盛,此乃后话,按过不提。
南宫燕尸在湖水浸泡多日,显得有些浮肿,脸色平静,兀自挂着一丝甜笑,杨飞伸手轻抚,泪水不受控制的狂泄而下。
在南宫燕原来的衣冠冢旁,又多了一座新坟,所有土石皆乃杨飞用双手所筑,墓碑是杨飞掌削而成,上面的字亦是杨飞亲手所刻,字迹虽然潦草,却包含他的无限情意。
等一切完工之后,杨飞不眠不食,不休不戚,呆坐墓前,任由风吹雨淋。
数日之后,王可卿同王承裕前来拜祭,见他这副模样,满腔怨恨顿时化为乌有,黯然泪下,悄悄离去。
连王承裕也感动之极,不再怪责,说了几句节哀顺便,莫要太过悲伤的话,又命家丁送来食水衣物,还在旁边建了座草庐。
如此又过了数日,杨飞禁食已久,身体消瘦,神智却愈清醒。
是日,草庐来了一个特殊的访客,南宫燕的长兄南宫博。
原来自杨飞夫妇失踪之后,南宫世家四处寻查,终于找到被钟敏三人击伤,生命垂危的李老伯,找到杨飞当日与钟敏激战之处,由此蛛丝马迹,方才寻到兖州。
杨飞陡见大舅子,不禁伏痛哭起来,断断续续的将当日情形一一道出。
南宫博虽然也是一般的伤心,却也不希望妹夫自此消沉,多番劝慰。
“人生悲欢离合,在所难免。”南宫博长长叹了口气,又道:“大丈夫拿得起,放得下,燕儿在天之灵,也会希望你继续活下去,想必你还有许多未曾达成的愿望,以你现在的成就,当非难事。”自杨飞身上,他当然看出惊人剧变。
杨飞遥望苍穹,一群燕子北飞而去,他沉思许久,心情豁然开朗。
次日,他一把火烧了草庐,与南宫博揖手作别后,踏上北途。
※※※
一路风餐露宿,日夜兼程,赶了三日,杨飞终于抵达顺天府,他此行目的是看看可有法子打通官府,救出姚昭武,南宫博已允诺南宫世家会竭力相助。然后北去大漠,完成南宫燕生前遗愿,顺便遵白向天遗命将蝉翼剑送抵飞鹰堡。
南宫世家京城总管南宫远志乃南宫博的堂叔,他远在京城,整日与达官显贵打交道,难免滋生骄绪,对杨飞也倚老卖老,不冷不热。
杨飞有求于他,也只好忍气吞声。
直到第三日,南宫远志总算答应带杨飞前去拜会刑部左侍郎龙壮图,龙永年乃龙吟堡旁支,龙吟堡与南宫世家交好,南宫远志因此与龙永年套上交情。
寒喧一番,杨飞将诉状与厚礼一并呈上,并请龙永年多加周旋。
姚昭武本是汪直提督之西厂逮缚回京,后来汪直被贬,西厂竟废,姚昭武的案子也移交三司,正是龙永年管辖范围。
龙永年叹了口气,道:“姚大人清名,本官素有耳闻,他被厂卫押抵京城之时,已有数位御史联名为他陈冤,可他的案子乃皇上御批,近来万贵妃病重,陛下不理朝政,所有折子都留中不,我等也无计可施,不如你们去找找辅刘大人,他与姚大人本是故旧,定肯相助。”
杨飞明知他乃托辞,心中暗骂,口中却是连声称谢,最后求龙永年让自己与姚昭武见上一面。
龙永年也未推托,一口应允,让杨飞次日前去刑部。
出了龙府,杨飞请南宫远志先行折回,自己四处逛逛。
时至戌时,街上行人仍有不少,最热闹的莫过于那些花街柳巷,杨飞锦衣玉袍,正是她们竞相招揽的对象。
杨飞好不容易摆脱纠缠,逃了不远,忽然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二弟。”他不禁愕然,循声望去,来人竟是半年不见,一身便服的朱宸濠。
杨飞无可奈何,拜伏下去,磕道:“草民参见世子殿下。”他以前不知朱宸濠身份,尚可称兄道弟,现在京城,若不行此大礼,搞不好落下越礼之罪,吃不了兜着走。
朱宸濠将他托起,笑道:“二弟何须多礼,你我兄弟一场,若非正式场合,万万不必行此大礼。”
杨飞低应一声,见他身后还有一名华服少年,另有四人,步履轻颖,身手不凡,目光总是不离那少年,显是那少年护卫,便问道:“世子殿下,这位公子是……”
“二弟,我们既已义结金兰,不管为兄是何身份,你也当以兄长相称,来!”朱宸濠亲热的携手将杨飞拉到那华服少年面前,道:“他是……”
那华服少年抢先道:“在下朱堂,是他的表弟。”
杨飞暗暗叫苦,这个朱堂龙行虎步,气度不凡,一身贵气,搞不好又是什么世子,难道要他再拜?他装腔作势了一番,却迟迟不肯跪下。
朱宸濠哈哈笑道:“二弟,你也不必与我表弟讲什么礼数?”
朱堂附和道:“正是正是,表哥,不知你这位二弟尊姓大名?”
朱宸濠道:“他姓杨名飞,就是年前救过玲芷的恩公,以前我曾提起,你可还记得?”
朱堂颔道:“记得记得,杨兄英雄侠士,小弟最为倾慕,怎会不记得?”
杨飞道:“区区小事,不足挂齿,朱大哥,不知玲芷姑娘也在京城吗?”
朱宸濠道:“也在京城。”
杨飞精神一振,道:“小弟可否见见她?”上次朱铃芷助他逃走,尚未道谢。
朱宸濠迟疑道:“这个……”
朱堂接言道:“玲芷现在宫中,以杨兄的身份,恐怕不便入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