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花山庄坐北朝南,位于洛阳西北百余里外一处小山谷之中,占地达百顷,山庄东西北三面皆是险山峻岭,难以逾越,北面高山还挡住了寒冷季节自北方袭来寒流,南面庄门正对一片梅林,若是到得冬天,寒梅绽放,出门便是扑鼻的梅香,让人惬意之极,真不知梅花山庄第一代庄主是如何找到这么一处绝佳所在。庄内亭台楼阁,花桥水榭,错落有致,宏大之中不失清新典雅,虽不及皇家苑林之气派奢华,细腻温柔处远有过之,似乎只有这样才配得上称作天下第一美女的闺居。庄内最引人遐思的是那栋“红妆别馆”,坐落于山庄正中稍稍偏西,馆外遍植各色花卉,四季常开,置身此地,宛若进了一座美丽的大花园,再见得馆内所居美人,天下无人不为之倾倒。不用多说,此馆正是梅花山庄历代庄主所居之处,眼下主人自然是梅云清。红妆别馆有上下两层,上层那间最大的卧室便是梅云清的闺居,旁边两间乃她的两名贴身婢女所住,一名自然是随杨飞而去的梅兰,另一名名曰梅莲的婢女因受命前往川中调查,至今未归,故而此刻红妆别馆内仅住得梅云清一人。梅云清已在庄中养了数日伤,她命梅兰下嫁杨飞,满以为从此可以忘掉此人,未想作茧自缚,每当无事,便想起那个无赖,芳心纷乱之下,于武功一途毫无进展。她坐到临窗的檀木椅中,遥望窗外,那里正是杨飞离去的方向,青姨已去数日,未曾有丝毫消息,不知杨飞近况如何?是生是死?她思及此处,顿时想起李梦柔所言曾与杨飞苟且之事,芳心暗恨,不觉啐骂出声:“死了倒干净。”“庄主,你在说谁死了倒干净?”出声的是孙姨,梅云清失神之下,孙姨含笑已至门口,犹自不觉。梅云清掩饰失态道:“孙姨,有事么?”孙姨道:“振威镖局一行已至太原,因边关战事吃紧,滞留在此,估计三两日还不会离开,眼下黑白两道各路人马,纷纷前去,属下认为振威镖局极难保得住这趟镖。”梅云清柳眉轻蹙道:“消息怎么传得如此之快?”孙姨道:“属下以为该是振威镖局内部出的问题。”梅云清问道:“孙姨,您认为咱们该不该淌这趟浑水?”孙姨恭恭敬敬道:“属下谨从庄主的意思。”梅云清沉思半晌,忍不住问道:“可有青姨她们的消息?”孙姨道:“刚刚接到飞鸽传书,她们好像滞留一处叫临汾的地方,至于所为何事,尚不得而知。”梅云清自言自语道:“难道那家伙有危险?”青姨一行受命保护杨飞,断然不会擅离职守。孙姨忽道:“庄主,可否听属下一言。”梅云清忙道:“孙姨有话尽管直言,勿需对云清如此客气。”孙姨道:“庄主既然舍不下,为何不去勇敢面对?不管是对是错,总会有个结果。”顿了一顿,又道:“属下已无事禀告,暂且告退了。”“既然舍不下,为何不去勇敢面对?不管是对是错,总会有个结果。”梅云清心中不断默念着这句话,等得回过神来,孙姨已然去远。“去就去吧!”梅云清银牙一咬,换了身劲装,出了别馆,径自行往北面的一片竹林,这里是庄中的禁地,除了她任何人都不许进去,亦是她每次离庄前必去之地。一阵轻风吹过,竹林出沙沙的声音,梅云清站在林前,举棋不定。风中传来一个女子长长的叹息声:“你又要离开了。”那声音跟梅云清的极其相似,若非梅云清就在林前,很容易让人相信那声音就是她的。梅云清沉默片刻,方道:“我要去解决一件事。”那声音道:“是因为一个男人么?”梅云清应道:“是的。”那女子再无声息。梅云清叹了口气,转身离去。※※※杨飞奇道:“她们为何如此之早?”昨日香儿又来过一次,与他约好今晚初更时分劫牢,可现在尚是华灯初上,前后差了整整两个时辰,早得也太离谱了些,难道是出了什么变故?韩先生又听了一会,沉声道:“不是梅花山庄中人,那些人正在火烧县衙。”杨飞已无瑕问及他为何知道来救自己的是梅花山庄中人,也学他般凝神听去,却什么也听不到,只得苦笑道:“韩大哥为何知道?”韩先生道:“你功聚双耳,或可听见外面声响。”杨飞依言运起紫气神功聚于双耳之上,刹那间他只觉听力千百倍的敏锐起来,果真闻得远远传来一阵阵惊呼:“着火了,县衙着火了,快救火啊!”杨飞心知梅花山庄那些女子决计不会火烧县衙,奇道:“来人是哪路人马?”韩先生摇摇头,沉思片刻,忽道:“你离开此地,免生枝节。”杨飞松了口气,望了那扇关得颇紧的窗格一眼道:“我是从这扇窗户爬出去么?”韩先生摇头道:“你随我来。”杨飞跟着韩先生来到他呆了两日却无缘一见的内间卧室,见韩先生掀去床上被褥,揭开床板,露出一个黑乎乎的洞口。杨飞一声欢呼,不假思索,正欲跳入,却被韩先生一把拽住。杨飞故作不知道:“韩大哥,还有何事?”韩先生冷冷道:“秘笈!”“贪财鬼!”杨飞心中暗骂,苦着脸将紫气秘笈从怀中掏出,递与韩先生道:“拿笔墨来,我写欠条。”韩先生转过身去,做些什么杨飞看不大真切,似乎自衣柜中取出一件物事,半晌韩先生回过身来,手中持的并非笔墨,而是一个油布包,杨飞见状大奇道:“你不要那一千两银子么?”韩先生却是不答,反叮嘱道:“这个包袱你拿着,千万不可遗失,还有这柄剑你藏好,路上遇到歹人也好防身。”杨飞虽恨他拿去秘笈,但他于己终有授艺之恩,接过油布包及长剑,行了一礼道:“多谢韩大哥。”韩先生在他肩头轻轻拍了拍柔声道:“一路珍重!”杨飞点点头,颇为感怀道:“大哥你也保重!”从相识到现在,他只有此言出自真心。韩先生“嗯”了一声,杨飞将长剑及油布包紧紧缚在背上,跳入那条漆黑一片的秘道之中。杨飞进入秘道,刚行下几级阶梯,韩先生便即封上洞口,秘道之内立时一片漆黑。那秘道幽长,因靠近汾河之故,潮气颇重,杨飞身上没带火种,只能在黑暗之中摸索着向前行去,走了大约百余丈远,转了个弯,地势渐高,再行得数十丈,已至尽头,前面似有一扇铁门,杨飞轻轻拉下门栓,自门缝中透入一丝淡淡的月光,他不假思索,开门走了出去。“哎哟”任凭杨飞聪明绝顶也想不到门后竟是汾河,汾河是黄河支流,乃山西境内第一大河,河面虽仅宽数十丈,水流却颇湍急,杨飞一脚踏空,立时掉了下去,被冲出老远,他的水性本就不好,手忙脚乱之下,咕碌咕碌连喝几口河水,回过神时,想觅一着力之处靠岸,却总扑了个空。到了汾河一个弯道,杨飞总算抓住岸边一株古柳斜伸入河中的树根,费尽九牛二虎之力爬上岸来。杨飞此刻才知道韩先生为何要给他一个油布包,却故意不告诉他秘道通往汾河,自是想让他吃吃苦头。杨飞晚上本未吃饭,被河水一灌,腹中却胀得鼓鼓的,难受之极,不由俯下身去呕吐起来,初时尚是河水,后来差点连胆汁都吐了出来,这才舒服一些。打开包袱,里面除一套干净的衣物,还有几张纸,黑暗之中看不大清楚是什么东西,但韩先生既然珍而重之的藏到包中绝对不是无用之物,杨飞再翻了翻,包袱里面就剩一本书,光线虽暗,杨飞却一眼识出正是那本紫气秘笈。杨飞心中一热,这韩先生表里对他冷冰冰的,却想得极为周到,虽让他吃了大个苦头,差点连小命都丢了,可杨飞殊无恨意,反是极为感激。一阵秋风吹来,杨飞冻得打了个哆嗦,连忙脱下身上那件已无法遮体的旧衣,换上那套干衣,再将那几张纸及紫气秘笈贴身藏好,拿起那柄韩先生送他的长剑,这才有瑕细细察看四周情形。他此刻正在一处稀稀落落的树林之中,西面是汾河,远处一片黑影,想必是连绵数百里的吕梁山,北面有一点淡淡的火光,那不是临汾城是哪?杨飞未想自己已出了临汾城,不觉心中大喜,随即心想自己还是先逃离临汾为妙,否则明日官府觉自己无故失踪,下通缉令,那时想逃可是寸步难行。杨飞想起那日梅兰在客栈中曾让自己到太原等她,遂决定依言绕过临汾,北上太原,待寻到梅兰,不但衣食无忧,还有美人相伴,岂不妙哉!杨飞计意已决,收拾行装,正欲起程,忽尔想起一事,大叫一声,倒在地上痛苦的呻吟起来,却非他受了什么内伤,而是想起梅花山庄那一群娇滴滴的女子今晚必去劫牢,可此刻突然冒出一路来历不明的人马,情势变得凶险难测,他这么置之不理,逃之夭夭,将来她们有什么三长两短,不但自己心中过意不去,将来也无颜去见梅云清。杨飞想到自己还是得回临汾去通知香儿等人,不觉叹了口气,便顺着汾河北上向临汾行去。方行出数十丈,杨飞闻得远远传来马蹄之声,他心中一动,匆匆找个隐秘之处藏了起来。那蹄声近了,竟似千军万马一般,杨飞极尽目力,远远瞧去,黑乎乎的竟不下数百骑,直奔临汾而去,他心中大惊,莫非是朝廷的兵马,那香儿她们真是情形堪虞。杨飞不再犹豫,待那些人似进入临汾,方才尾随其后向临汾偷偷潜去。临汾城门大开,城内喊杀之声此起彼伏,数里可闻,不少民居冒起浓烟,县衙更是火光冲天,此情此景,让杨飞立时省悟方才那数百骑决非官兵,而是山贼。临汾地处并非要冲,故未设卫所,守城之兵仅以百计,而且那些山贼早在临汾暗布细作,先在县衙放火,开得城内早已人心惶惶,及得那些山贼到来,那些官兵不战自溃,让山贼轻易之极的破开城门,似入无人之境般,在城内大肆奸淫掳掠起来。杨飞偷偷摸到县衙,里面死气沉沉,竟连一个衙役也无,地上尽是横七竖八的尸,有囚犯,也有衙役,不知是被山贼所杀还是自相残杀而死,就是未见那个可恶的知县,不知是被掳去抑或逃远。杨飞来到大牢,内里漆黑一片,亦是同外面一般,没有半个活人,哪来梅花山庄中人的影子,杨飞叹了口气,忍不住轻轻唤道:“韩先生,韩先生。”等了许久,不见回音,不觉担心起来,难不成韩先生也出了事,旋即又想韩先生武功极高,哪会有何危险,心中立时轻松起来。杨飞想起自己折返之因,不觉苦笑,他之前全凭一时意气来寻香儿诸女,这临汾城虽不算大,一时之间却上哪去找,思索片刻还是决定先去自己那住过客栈瞧瞧,说不得运气好她们便住在那里,顺便感谢一下那颇为仗义的王掌柜,还有便是带走梅兰留在那的黄骠马,骑它去太原跑路都快上许多。杨飞心中一动,剥下地上一名死去衙役身上衣服换上,便即悄悄摸向那家客栈。“站住。”杨飞尚未走出县衙,便被一群黑衣人团团围住,那些黑衣人个个蒙着黑巾,仅露双目,手持利剑,瞧来武功不弱,随便一个就能解决杨飞,他心中不觉大叫倒霉,最近自己老是如此背运,心想今日若能逃出生天,定去庙里烧香拜佛,求神保佑。方才出声之人又问道:“你是这里的衙役么?”这人憋着嗓子,声音沙哑,听不出多大年岁。杨飞点点头,连屁都不敢多放一个,生怕这些山贼一个不顺眼将他一刀宰了,那可真是冤枉之极。那黑衣人似犹豫一下,方道:“你可知道这县衙大牢里曾否关着一个叫杨飞的犯人?”杨飞心中大叫奇也怪哉,自己何时变得这般出名了,连山贼都知他的高姓大名,可为何又不认得他的容貌,别是自己的哪个仇家托人来杀他,杨飞心中已有顾虑,哪敢表明身份,满脸媚笑道:“小的只是衙役,又非牢房狱卒,哪知这些,何况此刻县衙里的人走得一干二净,牢里的犯人亦已跑光,想必那杨飞也早就逃之夭夭了。”黑衣人道:“那你为何还留在这?”杨飞故作惭愧道:“小的想趁乱混水摸鱼,点小财。”那黑衣人双目之中露出一丝笑意道:“你倒挺老实。”瞧见杨飞背上所负长剑冷冷道:“你背把剑干什么?”杨飞不慌不忙道:“小的见这柄剑似值不少银子,便想拿去卖些小钱。”黑衣人眼色转暖,哼了一声道:“你倒挺会捞油水的。”杨飞哭丧着脸道:“小的上有老母,下有妻小,若不捞点油水,如何养家糊口,各位大侠,可否放小的一条贱命,小的一家老小八口一定感激不尽。”他管山贼叫大侠,连自己都觉脸红,幸好四周光线昏暗,瞧不大真切。黑衣人收起利剑,挥挥手道:“那你去吧。”杨飞没想这伙山贼如此善与,心中大喜,哪还不夺路而逃,那黑衣人话刚刚说完,道了一声“多谢大侠”,便即奔了出去,眨眼不见人影。他奔出县衙不远,迎头撞见一人,那人凶神恶煞,手中拖着了一把大刀,上面沾了不少血迹,分明又是个山贼,见了杨飞,二人齐齐一愕,那山贼回过神,随即挥刀向杨飞直劈而来。杨飞这两天日夜习剑,性命忧关下,拔剑格去,“铛”的一声轻响,刀剑相交,杨飞虽震得虎口麻,剑尖仍顺着那山贼刀身向上直刺而去,正是归云剑法第一式“白云出岫”。那山贼手腕经脉被杨飞刺中,立时鲜血淋漓,一声惨叫,大刀落地,抱着右手痛得死去活来。杨飞没想这山贼如此脓包,他生平尚是次凭真才实学打败敌人,心中自是大喜,正欲在手下败将面前耍耍威风,耳边传来兵刃破空之声,他心惊之下,倏地转身,使出归云剑法第二式“云山雾隐”。这一招是用来对付上方及侧翼攻来之敌人,用在此处并不恰当,但杨飞生搬硬套,竟被他捡狗屎运挡住来袭之剑,二人长剑相格,在夜空中出“铛”的一声脆响,震得杨飞长剑几欲脱手飞去。来袭之人正是方才其中一名黑衣人,他眼中微现讶色,悠然飘退三丈再度驭剑攻来。杨飞两招连连得手,豪气大盛,想起韩先生之言,依紫气秘笈内运功法门将内息运至右臂经脉,右手酸麻之感顿止,接着使出归云剑法第三式“行云流水”。这一式是以快打快,黑衣人长剑破入杨飞剑影之中,只闻得一阵不绝于耳的金铁交鸣之声,二人长剑急骤相交数十下,杨飞终究是个半路出家的半吊子,内力不济,到得第二十八下时,手中长剑被震落在地。那黑衣人一声娇喝,挺剑刺向杨飞胸口要害,她语声娇甜,分明是个女子,杨飞欲避不能,正自大骇,忽然心中灵光一闪,高声唤道:“香儿。”那黑衣女子正是香儿,她与杨飞只闻其声,未见其人,此刻闻得这么熟悉的喊声,娇躯一颤,剑尖生生半途转弯,堪堪自杨飞身旁滑过,惊出他一身冷汗。香儿取下黑巾,露出一张杨飞从未见过,宜嗔宜怒的俏脸,满是惊异道:“你是杨公子?”杨飞点头道:“你是不是香儿?”香儿点点头,奇道:“杨飞公子怎会是你这副模样?”杨飞莫名其妙道:“我本来就是这模样。”心中立时省悟她语中之意,自是说梅云清那般眼高于顶之人怎会看上他这么个武功又差,相貌平平的小无赖,他想通此点,不禁神色黯然,叹了口气。香儿“啊”了一声,似知自己失言,轻垂螓低声道:“对不起,杨公子。”其他那些黑衣人亦追了出来,纷纷取下黑巾露出娇容,正是青姨及梅香一干花字堂姐妹。那徐娘半老的中年妇人青姨向杨飞赔礼道:“杨公子,香儿得罪之处还望见谅。”杨飞哪有空跟她计较这些芝麻小事,拾起地上长剑道:“哪里,哪里,不过此处却非久留之地,大伙还是离开临汾为妙。”说到这里,忽然脸色大变道:“糟了。”青姨奇道:“杨公子何事如此惊慌?”杨飞苦着脸道:“刚才我出来时碰到一名山贼,我本已制住他,后来香儿赶到,和我打了起来,那山贼却趁乱逃了,现在只怕去寻援手,再来便是一大群山贼了。”香儿自责道:“都是香儿坏了公子的大事。”杨飞见她红晕满脸,娇俏可人,不觉心中一荡,柔声道:“不关香儿的事,都是在下太过疏忽大意了。”暗里不觉得意起来,心道原来我也是办大事之人。青姨沉声道:“眼下不是自责之时,大家还是依杨公子之言,离开临汾。”这时远远传来一声大喝:“你们想逃到哪去?”众人脸色剧变,只闻蹄声四起,街道拐角迎面疾驰而来数十骑,后面跟着不下百人,其中半数手持弓箭,光看这副架式便知众人毫无胜算。最前那骑马之人背上负着一柄极长的斩马刀,刀柄几乎着地,驭着一匹通体漆黑的骏马,疾驰至众人面前数十丈处蓦地停下,仅只这么一手,已可见他骑术精湛之极。借着淡淡的月光,稍尽目力,可见他满面狰狞,双目之中透着凶光,左颊之上有一块极大的青色胎记,十分显眼。青姨作个手势,众女拥着杨飞向县衙退去。青姨等众人尽皆退入县衙,自己却不退去,反一人守在县衙门口,大有一女当关,万夫莫开之势。青姨高声道:“我们是梅花山庄中人,阁下何许人也,可否报上名来?”那人冷哼道:“原来是梅花山庄的,那梅云清来了没?”那人说得十分无礼,青姨耐着性子皱眉道:“我们庄主没来,阁下可否卖个交情与梅花山庄?”那人哈哈大笑道:“老子是吕梁山的‘青面神狼’朱阳,他奶奶的,老子正想找天下第一美人做压寨夫人,没想到手下之人倒送上门来了,也好,便让手下的兄弟先尝尝鲜。”他说得极是亵狎,身畔之人闻言一阵哄笑。青姨听得心中一凛,她也曾闻得这朱阳大名,一向盘踞在吕梁山打家劫舍,无恶不作,手下有上千名山贼,官府曾数次围剿,却因吕梁山连绵千里,不通地形,不是扑空,便是中了埋伏,全军覆没,其人在江湖中亦是声名极差,连黑道中人也鲜少有人与他交往。杨飞闻言大怒,差点挥剑杀出,却被香儿一把拉住,只得忍下气来,心中大骂,自是将这朱阳的祖宗十八代操了个遍,他骂得兴起,竟骂出声来。香儿见他口中念念有词,奇道:“杨公子,你在说什么?”杨飞怎好在这些少女面前说出自己是在操人,颇为尴尬干笑两声,急中生智道:“我在求神拜佛保佑我们今日能够脱险。”香儿本想笑,但此刻心情沉重,哪笑得出来,想想此刻倒真只能求神保佑了。一干刚刚出道江湖的少女尽皆信以为真,个个心里默念,求菩萨保佑自己今日能脱此大难,逃出城去,来日定当多捐些香油钱。秋风萧簌,寒气袭人,气氛凝重之极,虽有百多人在此,却无半点声息,连马儿似也知此刻不宜出声,大气也不敢出一下。青姨忽尔大喝一声,手中长剑化作一道白练,划破数十丈夜空,径直凌空向朱阳袭去,此刻若是能一举制住朱阳,今日之危便可解决。朱阳嘿嘿一阵冷笑,右臂一挥,背上斩马刀已不知何时到了手中,一声大吼,挥刀迎去。刀剑接实,“轰”的一声巨响,气劲四溢,迫得周遭之人纷纷远避,朱阳胯下黑马虽极为神骏,亦双腿一软,差点匍匐跪地,饶是如此,仍向后连退数步,差点将朱阳摔下马来。青姨心知朱阳武功不在她之下,今日必无善了,暗暗叹息一声,借着反震之力飘然退去,又回到县衙门口。香儿见青姨落地时轻轻一颤,心知她必是受了内伤,大为焦急道:“青姨,你没有大碍吧。”青姨却不作答,反深深吸了口气,运气强抑内伤,低声道:“敌人尚未合围,你们从县衙后门离去。”香儿闻言一怔道:“那青姨你呢?”青姨叹了口气道:“我留在此处阻挠敌人一时半刻,你们方能安然离去。”杨飞只听得热血沸腾,胆子大增道:“你不走,在下也留在此地与你一起御敌。”天下又有多少人愿舍下性命为他人着想。八女亦齐声道:“我们也留在此地与青姨一起御敌。”青姨厉声道:“杨飞公子我管不着,难道你们八个也敢不听从我的命令么?”八女齐声黯然道:“属下不敢。”青姨忽又柔声道:“杨公子,香儿她们几个就拜托你带回梅花山庄。”杨飞正欲说话,忽闻几声惨叫,原来是几名手持弓箭的山贼忍耐不住,攀上院墙意欲偷袭,被青姨用暗器射杀。杨飞只觉一股柔劲传来,使得他与诸女不由自主向内退去,朱阳大喝一声,手持斩马刀驭马疾冲而来。杨飞叹了口气,道了声珍重,与含泪欲滴、悲愤万分的香儿诸女向内衙奔去。朱阳挥着重达三十八斤的斩马大刀,挟千钧之势向县衙大门疾驰而来,若待他气势养足,以青姨武功拼尽全力亦是不堪一击。青姨冷哼一声,身形一晃,在差之毫厘间险之又险的闪过朱阳这一刀,长剑斜垂,向外挥出,趁朱阳刀式前力已尽,后力未生之时闪电般砍在斩马刀刀身之上,饶是朱阳臂力过人,斩马刀亦差点脱手飞去。“臭婆娘”朱阳一声怒吼,他生平尚是第一次吃这种暗亏,心中大怒,斩马刀幻起漫天刀影劈向青姨。“铛铛铛”一阵不绝于耳的金铁交鸣之声,朱阳居高临下,再加上那重达三十八斤的斩马刀,占得不少便宜,青姨每挡得一下,身体便向后退得一步,响到第十七声之时,已退至县衙之内。青姨回偷瞥一眼,见杨飞等人已然不见,心中稍安,朱阳骑马挥刀进不得门来,索性飞身跃起,越过大门挥刀向她疾斩而来。青姨连格他数十下重击,早已真气不济,见得此势,暗叹一声,挥剑攻去。“铛铛铛铛铛铛铛”连响七声,朱阳斩马刀在长剑上连斩七下,青姨手那柄名家所铸长剑再也吃力不住,化作七截,只余不到五寸剑身的剑柄持在手中。朱阳哈哈一阵大笑道:“臭婆娘,看你还有什么本事挡住老子?”言罢,又是一刀疾斩而来。青姨冷哼一声,却是不闪不避,任凭朱阳斩马刀劈在她左肩向下切去,手中那半截剑柄奋力向朱阳心口掷去,竟似意欲同归于尽。两人相距不到半丈,她这一掷又疾又准,朱阳避之不过,大骇之下,只能稍稍将身体向左偏移三寸,堪堪避过心口要害。“啊”朱阳一声惨叫,右肺被断剑刺中之时,青姨生机已绝,真气散去,立时被他的斩马刀斜斜劈作两半,倒在地上,气绝身亡。“臭婆娘。”朱阳胸口剧痛,忍不住自喉间涌出一口鲜血,他不愿在手下面前出糗,只能强行压制,他心中怒极,挥刀竟将青姨的尸大卸八块。梅香诸女随着杨飞向里行去,却未见到什么县衙后门,反来到牢房,香儿心中愕然道:“公子,你带我来这里干什么?”里面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杨飞闻言微微一笑,不答反问道:“你们谁有火种?”“我有。”一女亮起火折子,递了过来。杨飞找到一支火把点燃径自向前行去。诸女虽是惊愕,也只能随着他继续前行。到了这里杨飞却是轻车熟路,来到自己住过隔邻的囚室,在石壁之上找了起来,自然是想寻到通往韩先生那华室的暗门机关。过了半柱香功夫,香儿忍不住满脸疑惑道:“公子,你在找什么?”石壁上空空如也,一丝痕迹也无,真不知韩先生将机关藏在何处,杨飞正找得满头大汗,肝火上升,闻得香儿之言,颇是不耐的大吼道:“别吵!”香儿听得本是一呆,随即美目珠泪禁不住簌簌而下,另外七女见状亦是满脸激愤,虽不敢出言责骂,却个个一言不的瞪着杨飞。杨飞心知惹了众怒,常言道惟女子与小人难养也,一个女人已是麻烦之极,自己一下惹了八个,此刻若不解决好,只怕今后几无宁日。他方才吼了一声,心中本极是过意不去,又见得此景,忙道:“对不起,香儿,我正在寻逃命的暗门机关,正找得火大,一时失言,你莫要见怪,我,在下向你赔礼道歉了。”言罢,深深作了一揖。香儿破涕为笑,拭了一把泪珠道:“香儿怎敢责怪公子,只盼公子不要嫌我们笨手笨脚就好。”杨飞连声道:“我哪会嫌你们,只怕你们反倒嫌我这个武功差劲的小无赖要你们保护了。”香儿“扑哧”一笑,道了一声“当然不会”也学杨飞在石壁上细细寻找。她只找了半盏茶的功夫,便触动机关打开那暗门,杨飞大喜,一把抱住她,恨不能亲她一口,柔声道:“还是香儿厉害得多。”香儿挣扎一下,只觉周身酸软无力,只得轻声嗔道:“公子。”若是只她与杨飞二人还好,可眼前还有七名姐妹,她不觉俏脸通红,连玉颈也不能幸免。杨飞这才觉自己太过唐突佳人,连忙放开她,扯开话题道:“香儿,你是怎么找到的?”香儿微笑道:“我们梅花山庄的消息机关是天下一绝,这点小把戏哪难得我们。”杨飞领着诸女行入韩先生那华室,方道:“香儿,既然你这么厉害,便关上这扇暗门,让我瞧瞧你的本事。”香儿“嗯”了一声,她入门之时早已细细观察,已寻得室内操控这暗门机关所在,闻言随手在那处按了一下,那暗门便即合上,看得杨飞大是羡慕,心想若是学得这门手艺,将来帮那些大户人家装些消息机关之类必定今生不愁吃穿。香儿见杨飞呆呆望着自己,心中却不恼他,反有些羞涩道:“公子,这牢房怎会有间秘室?”杨飞点着壁上蜡烛,答道:“这里是我一个朋友的住处。”香儿奇道:“那你朋友呢?”心中亦是大奇,怎会有人喜欢住在囚室之中。杨飞叹道:“兵荒马乱的,不知上哪去了?”行向内室,韩先生果真不在里面。外室被韩先生先前练剑时破坏得一塌糊涂,几无完处,室中连张木椅也无,杨飞只好让诸女坐到那张床上去,他自己便没了座位,干脆找个干净之处席地而坐。香儿见他这副模样,柳眉微蹙道:“公子,我们便在这等下去么?”杨飞道:“这里还有条秘道,直通城外。”香儿大喜道:“那我们为何不逃出去。”杨飞叹了口气道:“青姨生死未卜,我们怎可就此弃她而去,再说即便逃出城外,这里到处都是山贼,碰到反更麻烦,还不如留在此处待明日山贼退去再走不迟。”香儿点头道:“公子言之极是,倒是香儿太性急了。”杨飞见从头到尾只有香儿一人与他说话,心中早已大奇,向坐在床边最左那名瓜子脸,长得颇为秀气的少女道:“你叫什么名字?为何老不说话?”那少女抿嘴一笑,却是不答,香儿笑道:“她是倩儿,这位是敏儿,玉儿,蕊儿,蓉儿,甜儿,还有莉儿。”她一口气将其余七女名字说了一遍,杨飞哪对得上号,只能记住名字。香儿缓了口气,又道:“她们和我一起都是花字堂同期的。”“同期。”杨飞反问道:“什么意思?”香儿不厌其烦道:“就是同一批师父教的。”杨飞更奇道:“你们都不止一个师父么?”香儿点头道:“我们内功,轻功,剑法,机关,暗器都有一个师父,青姨是教我们剑法的。”她说到此处,神色不觉黯然,显是想起青姨此刻生死未卜,心中难过。杨飞颇为羡慕道:“你们真好,有这么多师父。”香儿反问道:“难道公子你就没师父么?”杨飞苦笑道:“我一个都没有。”教过他武功的白向天、韩先生及白玉霜都算不上他的师父。香儿奇道:“这是为何?”她问得颇是奇怪,竟似以为天下之人生来便有师父一般。杨飞亦听得一怔,随即会过意来,心知她们都是自小在梅花山庄长大,对世事所知不多,便笑道:“小傻瓜,你是不是以为天下人都同你们一般生下来就有好几个师父么?”香儿嗔道:“香儿可不是傻瓜。”杨飞忽然想到梅云清,又叹了口气,持起长剑在外厅练起归云剑法来。这是他使得最好的一次,从头到尾如行云流水,破天荒的未因忘记招式而停下,堪堪将一套剑法使完,向香儿问道:“你看我耍得如何?”香儿笑而不答,反是她身畔一名少女忽道:“差劲之极。”此言犹如晴天霹雳轰得杨飞似蔫了半截的茄子,望着那名少女呐呐道:“为何差劲之极?”“力道不对,姿势也不对。”那少女走了过来,接过他手中之剑,如杨飞般在室中将归云剑法从头到尾使了一遍,但较之杨飞方才所使有如天壤之别,虽远及不上韩先生所使,却已有其三分模样。杨飞呆呆望着她道:“你以前学过这套剑法么?”那少女含笑摇摇头,香儿方笑道:“玉儿剑法是我们之中最高的,而且她对武学过目不忘,公子你方才使过一遍她便记了下来。”杨飞闻得天下竟有如此聪颖之人,嫉妒得连眼珠子都差点掉了出来。玉儿俏生生的将长剑递与杨飞道:“公子,你的剑。”杨飞接过长剑,反趁势将玉儿右手携在手中,柔声道:“玉儿,可不可以教我剑法。”当初韩先生费尽心机让他学这套剑法,他仍是不情不愿,此刻有美女相伴,杨飞反主动求教。玉儿右手被杨飞紧紧拉住,挣脱不得,只能颇为羞涩的反问道:“公子,你这套剑法正是你教玉儿的,怎么反要玉儿教?”杨飞竟似生恐她不答允般道:“玉儿剑法比我高得多,自然可以做我的师父,好玉儿,杨飞这就拜你为师。”言罢,当真便欲跪下磕头拜师,天下便只有他这般厚脸皮做得出来。玉手俏脸通红,被杨飞拉住的右手微微用力,使得杨飞立时拜不下去,轻声道:“公子要学,玉儿教你便是,说什么拜师不拜师?”杨飞大喜,这才松开她,深深鞠了一躬道:“多谢玉儿师父。”他这个称呼不伦不类,逗得旁观诸女尽皆忍不住轻笑起来。当初韩先生教杨飞这套剑法之时,他学得无精打采,连归云剑法一分精髓也未学到,可此刻玉儿教他,杨飞反打起十二分精神,学得兴致勃勃。玉儿武学天赋虽高,但年纪尚轻,而且归云剑法又是从杨飞所使中悟来,杨飞本使得似是而非,她亦学得半生不熟,只能以自己精通的梅花剑法补足,这么一来,便让归云剑法大为变样,要是韩先生见了,还不被这个重色轻友的杨飞气死。杨飞将归云剑法从头到尾使了五遍,每有不对之处,玉儿便即让他停下,指出其中不对之处,至于每招之间的那三十六种变化,杨飞虽曾学过,但大半多已忘记,她也没办法补足,只得作罢。如此教了足足两个时辰,杨飞总算学有小成,将归云剑法一十八招中力道,姿势一一搞清,不似先前不懂装懂。杨飞使完最后一遍,仍精神奕奕,见玉儿满意点点头,方吁了口气,而此刻原本旁观诸女早已耐不住睡意尽皆伏在一起沉沉睡去,杨飞瞧着这么一副睡美人图,心中一动,忽然对玉儿笑道:“我们捉弄她们一下如何?”玉儿没想杨飞如此顽皮,本满是困意的她精神一振道:“怎么捉弄?”杨飞轻声道:“我们假装敌人吓吓她们。”玉儿有些犹豫道:“这样不好吧。”杨飞也不待她应允,便即吹熄壁上蜡烛,低声道:“我扮作敌人,你佯作被我制住了。”玉儿轻轻“嗯”了一声,杨飞随即嘿嘿两声奸笑,笑得她得毛骨悚然,黑暗中似被人一把抱住,又听得一个粗豪的声音道:“小美人,往哪跑?”她虽明知此乃作假,仍不觉吓得一声尖叫,倒是十足真金。床上七女本未睡熟,闻声立时惊醒过来,只见周遭漆黑一片,阴风阵阵,又闻得杨飞声音道:“恶贼,放开玉儿。”接着又是一男子声音道:“想我放人,得看你的本事够不够。”然后便是一阵金铁交鸣之声,她们尽皆芳心大惊,香儿轻声道:“公子,你还好吧。”杨飞暗暗好笑,却故作痛苦的呻吟一声道:“我中了贼人一剑,‘哎哟’我打不过他,又中了一剑。”他叫得凄惨之极,连他身畔的玉儿都差点信已为真。众女惊慌失措,连火都忘了点,香儿大着胆子摸了过来,轻声道:“公子,你在哪?”杨飞呻吟道:“香儿,我在这,我不行了。”香儿大急,辨声快步行往杨飞身畔,正欲开口,却被人暗中一把抱住,随即被点中穴道,这自然不是杨飞所为,而是玉儿做了帮凶。黑暗中杨飞又憋着声音道:“哈哈,今日真是艳福不浅,又捉住了一个小美人。”众女齐齐一声惊叫,哪还敢过来送死。杨飞玩得兴起,正欲出声再引一女过来,忽然自石壁之后传来“咚”的一声巨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