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人撩着层层帐幔,一步步逼近床榻。
宋弃还是没动。
他浑身上下都疼,骨头好似全被人用臼杵大力捣碎了,即便想动,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来人终于止步,俯身探看片刻,用交趾话唤道:“小主子。”
宋弃蓦地睁眼。
床前立个穿青色官袍的年轻男人,一脸书生相,是常在知府刘鸿身边出现的书记官。
看来刘鸿十分信任此人,他居然可以自由出入后院。
在交趾任职的北玄官员,能说口流利的交趾话不算稀奇,稀奇的是他叫自己“小主子”。
宋弃没说话,静待他下文。
年轻的书记官等不到回应,继续道:“小主子,育王派去找公主的人传话回来,说已截住歹人,想是中午之前,便可将人带回来了。”
宋弃闻言,心中微动,但还是冷眼睥睨对方,并不作任何反应。
书记官弯了腰,又说:“育王可是铁下心要取昭阳公主性命,今次人找回来,绝不会轻易放过她的。”
男人低眉顺眼,神情恭谨,说出的话却叫人极为不适。
宋弃终于开了口,“你要做什么。”
书记官忽地跪下:“小主子,主子没想到此生还有机会能等来您,他想见见您。”
话音落地,却见床上的冷面青年合上眼,薄唇一动,吐出三个字:“滚出去。”
书记官既接下传话信使的任务,就没有不完成的道理。
被拒绝,他也不气馁,只是语气越恭顺:“主子说,只要小主子肯见他一面,他可设法保昭阳公主性命无虞。”
宋弃在被底攥起拳头。
他眼前一会儿浮现出母亲常年忧郁冷淡的脸,一会儿闪动着宋韫明艳夺目的笑。
两个都是他爱的人,都是他生命中重要的一部分。
母亲给他身体躯壳,带他来到人世,以食养他身,以言教他行;而宋韫带给他心灵上的悸动,叫他知道思念记挂一个人是何滋味。
他原本在宫中寂静生长,因为知道自己不配,所以什么都不想、什么都不要。
即便再喜欢宋韫,也只敢把她藏在心底最深处,根本没奢望过能靠近她。
她那么耀眼,那么受宠,而他是如此的低贱。
就连皇子身份都名不正言不顺。
长到这么大,空有一身力气,文不成武不就,何来的资格肖想她?
这趟交趾之行,有幸随行,于他而言,已是最大的惊喜。
可他,眼睁睁看着宋鼎将没有防备的她推下山崖。
却什么都做不了。
“小主子,主子那里还等着某的好消息呢。”
宋弃回望着书记官过于年轻的面庞,“你是北玄人?”
书记官愣了愣,回道:“不,某的母亲是北玄人,父亲在主子帐内做事。”
宋弃眯起双眼。
他的身世在宫里是秘密。
真正知情的,只有母亲、那个人以及宋严帝。
眼前这位书记官,若论起年纪,不该是知情人,可见此人所言非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