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些日子,昭阳跟他说,有人利用崇文馆向学子们传输不好的事,让他留意着崇文馆的情况。
问她具体什么事,她又说不清楚,只说是某日在馆内听一群学子抱怨东宫对崇文馆太过放任自流,说东宫除了拨款给崇文馆,根本就毫无作为。
昭阳还说,馆内某些学官是受育王推荐进去的,他们在馆内教授骑射,因性情不拘小格,课堂规矩较少,为人又比讲四书五经的夫子宽容,在学子间很受欢迎。
宋昱没太觉得这有何不妥,崇文馆里的学子身份尊贵,老师们的学识和技艺要求也很高。
讲书的夫子还好,一般由德高望重学识渊博的老人担任,并不难找。
但骑射剑术这样过于专业的课程,技艺精湛的人才大有前途,根本不必入馆当个小小的学官。
专攻此等术业还愿做学官的人少之又少,挑选起来难免费劲。
原本馆内教骑射和剑术的老师都是因负伤从军队中退下来的将士,这些人不管政治立场如何,脾性或多或少都有点烈——据萧元说——他们其实并不适合当学官。
对学子性情上的影响太大。
之前便有人受不了教骑射的老师的惩罚手段,回家后倒床就睡,不吃不喝,整日闭门不出,死活不肯再入学。
崇文馆被那孩子的父母联合族人堵得差点开不了课。
再后来,馆内的武学老师就都从参加武科的人里选了。
不过,武科里青年人多,大部分都是只知自己如何练,教起人却费劲。
如此为难了一段日子,武学老师的甄选由选拔考试变成了熟人举荐。
有熟人出面做担保,老师的品质可以得到保证。
育王举荐的人都是从胡家的旧部而来——他的母妃是胡家的女儿,有的是人给他面子。
萧元说不愧是胡家军出来的人,个个英武有力,也知分寸,自他们进馆教学,馆内武学课的氛围空前的好。
以往上课时唉声叹气的场面完全消失不见。
宋昱有的是事忙,对于一个学馆,他的确没如何上过心。
但一个小学馆,能掀起什么风浪。
他觉得宋韫有些杞人忧天。
不过,她的心意倒难得。
而且,她不懂,他也想向胡家示好。
只是,可惜他不如育王那样占据天然的优势。
宋昱遥望坐在马背上意气风的宋鼎,默默一叹。
*
马车内部宽敞,甚至用轻巧的纱帘隔出一间小小卧房。
宋韫进去便脱了鞋倒在软榻上歪着,春音收起鞋子,探头看她合了眼,便将纱帘拉上,自在外面坐好。
醒来的时候,已经日暮。
橘色的夕阳照进车内,宋韫趴在枕上望着那道光束,缓了缓神,坐起来问春音到哪儿了。
春音隔着车门问过车夫,说是快到西山了。
西山在京都城外,宋鼎在山里有个避暑的宅子,夏日时,宋韫常来此爬山纳凉。
春音又跟车夫说了几句,回来道:“殿下,大概会在西山歇一晚呢。”
宋韫伸伸腰,突然想起宋弃,又问:“三哥呢?今儿出怎么没见到他?”
马车里的炭盆烧得旺,并不冷,但春音见宋韫坐起来,还是拿着披风替她裹上,“三殿下跟通译们都在后面的马车上,您要见他吗?”
宋韫并不很想见宋弃。
她揉揉眼角,靠在春音身上,懒洋洋打个哈欠,道:“不着急,等下车总会见到的。”
马车辘辘前行,大约两刻钟后,度渐渐慢下来。
宋韫靠在车壁上,听见一道马蹄声逆着队伍朝自己逼近,对春音说:“到了。”
春音点点头,蹲着身子过来替宋韫系紧披风带子,又帮她戴好耳帽。
刚收拾停当,车外响起宋鼎的声音:“昭阳,天快黑了,今儿就在西山歇一晚,怎么样?”
宋韫推开车门,自己轻轻巧巧抓着车辕往地上一跳,抬头冲马上的宋鼎笑:“太好啦,我正坐得浑身不舒服呢,终于可以出来透气了。”
车夫、侍卫以及宋鼎全没想到宋韫会这样突然出现,都吓了一跳。
车夫和侍卫在见到车边亭亭玉立的少女的美丽脸庞时,全屏息凝神垂头望地,不敢再乱瞟。
宋鼎掉转马头,居高临下地瞪着宋韫:“受伤了怎么办?真是没点儿姑娘相!”
宋韫满不在乎,双手叉腰,对天深吸一口气,望望他身后那座建在山半腰的宅子,裹紧披风,细声细气地说:“大哥,我饿。”
少女微微撅着嘴,黑瞳里盛着祈求的笑意。
明艳又娇俏,惹人怜惜。
尽管宋鼎打心里厌恶宋韫,但也不得不承认,她是有让人宠爱的资本的。
敏善……若有她一半的美丽和活泼,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