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浴更衣后,宋韫坐在梳妆台前等春音帮她挽。
她少女时期脾气不好,稍被违逆就喊打喊骂,身边的宫人常年是走马灯似的更换不休。
唯有春音这个傻女人,明明怕她怕得要死,却沉着性子在她宫里呆了一年又一年。
骂不走,打不离,还一心一意待她,直至生命最后一刻。
想到这点,宋韫趴在梳妆台上捧着脸颊陷入沉思。
春音是个好的,她心道。
就凭春音的这份好,这一世,无论如何都不能再让她无辜惨死了。
春音接过小宫女递来的银梳,走到宋韫身后,在她满头顺滑光亮的青丝上比划着梳了一下,笑言:“殿下的头生得真好,又顺又滑,梳子都放不住。”
这是每日必有的讨巧话。
因为昭阳公主爱听。
不过,爱听也不妨碍公主训人挑刺。
昭阳公主就是这么一个性子乖戾让人摸不着头脑的人。
往常春音如此说,公主都会不耐烦地嚷:“你用那么多油,当然放不住梳子了,蠢货!”
公主从小养得好,声音一拔高,也是中气十足,嚷起来的凶样让殿内的宫人都会缩肩拱背着想把自己藏起来。
此刻殿内除了春音,负责洒扫和铺床的小宫女们都不自觉屏住呼吸动作放慢,生怕公主起床气未散,骂完春音姐姐还要再挑个倒霉蛋泄。
宋韫感受着头顶传来的轻柔触感,眨眨眼睛,细声细气地说:“都是你护养得好。”她抽开饰盒,挑出一只嵌着指甲大小的珍珠戒指往后一伸,“喏,赏给你。”
这下别说小宫女们,就是向来镇定的春音都惊异地睁大了眼。
虽说她平日在护养公主秀上确实下了不少功夫,但要说得到公主认可,这还是头一次。
小宫女们停下手中动作,兴奋地扭头望向被公主漫不经心捏在手中的那只戒指。
戒指本身不出彩,普通的银圈子,并不算贵重,出彩贵重的是银圈上嵌着的出紫色光晕的珍珠。
昭阳公主偏好紫色,屋内装饰、服饰乃至饰都以紫色居多。
那紫珠是新近上贡的东海珍品,拢共也没几颗,全被皇上赏给了爱紫的长女,宫中其他几位皇女都眼热着呢。
没想到自家公主如此大方,随便一出手便赏给春音姐姐那么稀有的宝珠。
宋韫见身后人迟迟不接,拧了眉,微微侧脸道:“怎么,看不上本宫的东西?”
她说话向来不得人心,前世因此吃过亏,刚重生回来,虽下定决心要改,但一时半刻还是没忍住暴露了本性。
她越想越懊恼,眉间干脆直接拧成了个疙瘩。
春音瞧在眼里,只当宋韫心中不痛快,忙不迭双手捧着接过戒指,“殿下,这太贵重了,再说,奴婢做的都是分内之事,当不得您赏赐。”
嘴上絮絮叨叨说着,心里则在想,公主真的、真的太过反常了。
难不成前儿在乾山,沈家大郎没理公主,公主伤心太过,被刺激到了?
宋韫见她接了戒指,也就舒展眉头回身面向镜子。
她望着明镜中稚气未脱的自己,没好气地开口:“给你就拿着,本宫高兴,赏点小玩意儿罢了,噜苏什么?”
听她将价值连城的紫珠轻飘飘说成小玩意儿,铺床的小宫女和旁边擦柱子的小太监对视一眼,都暗暗吐舌头。
春音望望不以为意的宋韫,再低头看看手中流光溢彩的珍珠戒指,心中一时五味陈杂。
这紫珠公主一共得了三颗,因要配那件紫色骑装,公主翻来覆去想了一晚上,才定下每颗紫珠的用途。
最大的那颗放到了额饰中间,两颗稍小些的,一个做了戒指,一个做了项坠。
去乾山的早上,公主天没亮就起来妆扮,即便小日子未过,她腹痛难忍,却还是兴高采烈地修饰自己。
春音忘不了宋韫在出马车前反复调转调整手中紫珠戒指的模样。
那般小心,那般紧张,哪还有平日的自信。
说起来,那沈家大郎真是不识好歹。
她的小公主这般好,他竟敢三番两次拿乔作势伤公主的心。
垂眸收下戒指,春音重新抄起银梳:“那奴便多谢殿下赏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