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潇的心情从来没有这样沉重过。他没想到自己逼问出的,会是这样一个结果。
对他而言的加害者,原来在很早以前,曾经是一个受害者。
随后楚潇又想起那个问题:他能谅解她么?
在他明白她为何那样扭曲的当下,他能谅解她么?
……不,他还是不能。尽管他想。
他听云驰和梁一鸣两个小的说过,她希望他们一码归一码。她希望他们不会因为她过去做错了就否定现在的她,却也不希望她现在做对了就连她做错了的地方也去肯定。
现在他想明白了。
陈莎莉过去对他做的事确实是错的,他不会去否定这一点。可他也不会再因为她过去对他做了错的事就去否定现在的她。
他想他终于能够坦然地去面对现在的陈莎莉了。
“啊……抱歉袁院长,我要打断你的话。”
韩卫是冷静的。虽然在听袁心怡讲述叶棠过去的时候,他戴着半指手套的手在无意识地捏紧松开、捏紧松开,像是想要用力捏死那么几个人。但毫无疑问,此刻的他是冷静的。
“你说这是陈警司的伤疤,我并不认为这有错,毕竟那些事情确实给陈警司留下了不小的心理阴影。”
“只是我并不认为遭遇了那样的事情之后,陈警司的一生就被毁掉了。陈警司改头换面成为陈莎莉之后这些旧事再被挖出来还能毁掉陈警司的人生第二次。”
错的明明是加害者,为什么要对受害者说:“你的人生被毁了”呢?
“在我看来,这件事最大的危险之处在于如果当年参与侵犯孩子们的‘大人物’知道当时还有幸存者,他们会为了保住自己的声誉,派人来处理掉陈警司。”
从袁心怡的说法来看,进出孤儿院的大人物手脚加在一起都数不完。这也意味着惨剧发生的当天,会有其中一部分的大人物不在现场——那种丑恶的狂欢又不是等所有人来了才能开餐的家庭聚会。
再者这其中一定有不想暴露自己身份,因而拒绝与其他人一起“分享”孩子们的人存在。
“袁院长,谢谢你对我们坦白了真-相,让我们知道该提防什么,该如何保护陈警司。”
“这些年难为你了。”
人类为什么需要“树洞”?因为保守秘密本身就是一种酷刑。袁心怡保守了这么多年的秘密,她的内心应当早已是苦不堪言。也难为她对着叶棠都没说出这些事实了。
袁心怡没说话,她也说不出话。她只是不停地流着泪,颤抖着悔过自己的罪。
“……”
林景晖沉默地立在墙边,他看了一会儿韩卫和楚潇安慰袁心怡的光景,这才从屋子里出来。
果不其然的,门口的走廊上站着叶棠。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林景晖没有问叶棠是不是听到了,他只想知道叶棠听到了多少。
“在袁老师说到新院长的时候吧。”
那不就是几乎从头听到了尾么?
林景晖用力地挠了挠自己的颈子。他发现自己竟如此词穷,在这时候搜肠子刮肚子都想不出一句能说的话。
“别担心,”
这时候反倒是叶棠先开口了:“对我来说,状况并没有什么改变。”
她只是理解了原主为什么会那样极端地自我厌恶,乃至于恨不得将自己变成灰给扬了。
对原主来说,童年的事情固然是一个可怕的阴影,但,她的人生并没有止步在那个阴影之中。
从她在学校里学习成绩很好,是个学霸这一点就能看出,陈莎莉并没有因为童年悲惨就自怨自艾,跟着用这来当借口摆烂。
她在努力,在为了自己想要的未来而发力。她战胜了那些痛苦的过去,她对明天仍然是充满向往与期待的。
以陈莎莉的成绩,她妥妥地可以去比湖城特警总队待遇更好的地方。可是她选择了这里,选择成为这里的向导,这恐怕是因为她想要以“特警”这个身份去做些什么。
或许是去守护城市的和平,或许是去排除坏人、让市民们生活得更安全。又或者,仅仅是为了战胜自己的童年阴影。
——如果当年有特警发现了孤儿院里的事情,如果当年有特警可以保护孤儿院里的孩子们,如果当年……
可能正是因为这一系列的“如果”,才让陈莎莉走上了特警这条道路。
可是,越美好的期望,越像玻璃雕刻的工艺品。
剔透、无瑕、易碎。
就是在摔打中没有碎裂,也会随着外界温度的增加逐渐融化。
来到湖城特警总队的陈莎莉不幸地看到了一个现实:
在这里,没有人需要她的努力。
她即使努力,她的努力也没有任何意义。
她被人需要的仍然只有躯壳。她十几年来用功学习的内容,甚至没有一个生殖-器-官来得有意义。
她坐在云驰背上的时候在想什么呢?
她把梁一鸣当脚踏的时候在想什么呢?
她鞭打楚潇、强行对楚潇进行第四爱的时候,又在想什么呢?
她在悲伤吗?她在愤怒吗?她是在转嫁自己的悲伤、试图拿他人的惨痛来泄愤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