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江“嗯”了一声,学着余染的样子开起了玩笑:“敬辞可要好好喝药,快些好起来,不然京城的那位不知还要伤心到什么时候呢。”
说着,他从怀中取出一块令牌递给陆淮,接着道:“这个令牌可救了你一命,至少不会让你躺在榻上十天半个月的。”
陆淮的手指缓缓滑过刻有“丞相令”三个大字的令牌,这应该是在古阳县围攻王自清时未曾用到的,离开古阳县后便将此事抛诸脑后,一直带在了身上。
只是这令牌唯一的瑕疵,便是正中央凹下去了一块,使其看起来不那么完美。
“它救了我一命?”陆淮疑惑地问道。
陆江站起身来,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随后看向一旁憋得满脸通红的余染,说道:“还是让阿染给你讲吧,是她先发现的你。”
余染一听,立刻来了精神,紧紧握住陆江的手指,坐直了身体,眸子亮晶晶的,迫不及待地道:“我们在河边发现你的时候,正对着你的心脏处插着一把箭。”
说着,她朝着陆淮手上的令牌扬了扬头,继续道:“就是这个小玩意,替你挡了一箭,弓箭不偏不倚地射在了令牌的正中央,连你的皮都没伤到。”
原来是这样。
卓祁啊卓祁,到最后救我一命的,竟然还有你的一份。
“将军,我有个问题想问你。”余染的称呼突然变得郑重起来。
“什么问题?”
“你刚才还没醒的时候,嘴里一直喊着卓大人的名字,可醒来后,却对大人的事只字不提,是吵架了吗?”她歪着头,一脸好奇地看着陆淮,等待着他的回答。
倏然听到卓祁的名字,陆淮的眼底瞬间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情绪,时光仿佛骤然停滞了一瞬,四周安静得只剩下他那剧烈的心跳声在耳畔回荡,每一下跳动,都满是思念。
陆淮笑着轻轻摇了摇头,陷入沉思许久之后,才缓缓开口道:“等我身子好一些,回到京城与他相见的时候,你们就瞧着吧,那才是真正的争吵。”
“我并非不想提及他,在我睁开双眸,知晓自己还活着的那一瞬间,脑海中浮现的便是他,只是他如今远在京城,我又不可能幻化成鸟儿飞回去,与其说出来,倒不如将这份思念藏在心底,好歹能留个念想。”
陆淮不敢去想,甚至连念头都不敢冒出来,当自己坠落悬崖生死未卜的消息传到卓祁耳中时,他会作何感想,又会是怎样的崩溃绝望。
他突然后悔给卓祁留下了和离书,不只是因为自己如今还活着,他们的缘分尚未终结,还因为他可以继续陪在卓祁身旁。倘若未曾遇到余染与陆江,没有丞相令护在胸前,没有这般幸运,那结局或许会是另一番景象。
他会化作了一缕幽魂,因身死他乡,如同陆家的祖辈们一般马革裹尸,无法魂归故里。
他会飘荡回京城,飘至卓祁身边,陪他走过人生的最后一程,然后眼睁睁看着他在和离书上写下“卓祁”二字,看着他搬离侯府,从此与自己再无牵连,开启全新的人生,拥有全新的感情。
会是这样吗?
不会,陆淮不甘心。
每当夜幕降临,繁星点点布满天空之际,他都会与卓祁同卧一张榻上,入他的梦,扰他的身。陆淮不愿看到卓祁娶妻生子,也不想他继续充当李晟的棋子去拉拢朝臣,更不想他再次被赐婚。
他渴望看到卓祁情难自禁的模样,看到卓祁在自己身下一次次哭泣,眼神迷离,欲言又止、断断续续说不出话的样子。
即便化作鬼魂,陆淮也绝不会放过卓祁。
他只能属于自己,任何人都休想染指。
陆淮沉浸在回忆之中,眼神逐渐变得深情起来,倘若自己生了病,卓祁便是那味药,不仅治不好他的病,还令他欲罢不能,想一次又一次地得到。
“你将他当作念想记在心中,他未必有你的十分之一想念你。”
余染适应得很好,已然完全抛开陆淮的身份,将自己代入了陆淮嫂嫂的角色,见他这副赔了夫人又折兵却还欣喜若狂的模样,丝毫没注意陆江都没吭声,愤怒地吼道:
“你怎么这么没出息?他都那样对你了,你还心心念念着他。”
陆淮一听,心中顿时警铃大作,听余染话里的意思,莫非是卓祁做了对不起他的事?难道卓祁真把和离书当了真,真与他和离了?
这绝对不行。
陆淮的神情瞬间变得严肃起来,摆出一副下了床就能提刀奔赴战场的架势,沉声问道:“他与我和离了?”
他这问题来得太过突然,又如此怪异,使得余染一下子愣在了原地,心中的怒火不上不下,想发泄却又被憋了回去,只能手忙脚乱地比划着,然而比划的内容让人根本看不懂。
余染已疯,压力转移到了唯一一个未被情绪左右的陆江身上,他轻轻拍了拍余染的手掌给她顺气,说道:“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阿染想得太多了。”
陆江先是将倒扣的茶盏扶正,往里面斟了些茶水,像是提前安慰陆淮一般,将茶盏递给他,说道:“听说信使把你的消息禀报给陛下时,卓大人也在现场,但他听了之后没什么反应,只是把你的‘遗物’拿走,第二天就像没事人一样继续上朝。”
说完,陆江似乎不太放心,又补充了一句:“仅此而已,如果他真的完全不在意你的死活,和离便是,你也不必为此动怒伤了自己的身子。”
“所以他与我和离了?”
“……”陆江一时语塞,自己说得嘴唇都快干了,最后还加上了安慰的话语,就是担心陆淮接受不了,可他这个亲弟弟却像个傻子一样,一句都没听进去,只执拗于有没有和离这一个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