兽炉里噼里啪啦燃烧着火炭,万历皇帝坐蜷缩在御座上,伸手在兽炉旁向火,卢受远远站在两人身后,脸色平静的望着刘招孙。旁边还站着熊廷弼与方从哲。
刘招孙刚进来便觉有些燥热,给皇上跪下后,额头竟有了些汗珠,他也不去擦拭。
昨日听闻万历偶染风寒,看来是真的了,否则也不会此时还在用炭炉取暖。
正在胡思乱想,耳边传来个沙哑微弱的声音:
“刘参将起来吧!”
刘招孙诧异皇上身体竟如此虚弱,听他说话感觉像是风烛残年,随时都要离开人世。
不过此时,刘招孙也不能给万历望闻问切,给老皇帝把把脉,问问诊,再问问他看是不是吃了哪个无良太医的药方子,才弄成这样。
“朕无事,”
万历像是看穿刘招孙心思,淡淡说道。
“只是前几日倒春寒,风寒之疾又犯了,”
刘招孙连忙道:
“皇上万金之躯,当保重龙体,如此才为社稷之福,大明之福!”
万历瞥了刘招孙一眼,看他样貌俊秀,微微点头,想说什么又咽了回去,过了一会儿,才道:
“刘卿前番浑江血战,这次又守住开原,击杀建奴无数,想必奴酋已是胆寒!卿为朕立下如此大功,据兵部回话,全是真夷级,朕心甚慰,”
刘招孙连忙又跪倒在,回道:
“全赖皇上洪福眷佑,经略大人运筹帷幄,及时救援,三军将士浴血杀敌,此战浙兵、白杆兵伤亡殆尽,每每思之当日惨状,悲痛难忍·····微臣不敢居功。”
在前面站立的卢受不停朝刘招孙使眼色,示意刘招孙不要再说下去,方从哲也咳嗽两声,朝熊廷弼挤眉弄眼。
刘招孙被一个宫女挡住,什么没有看见。
坐在椅子上的万历微微点头,忽然道:
“听方辅说,刘卿不仅文韬武略,亦有魏晋风度,有古君子之风,”
刘招孙心头虚,自从上次熊廷弼在开原说他魏晋风度,这个词便与自己如影随形,脱不开身了。
却听万历愠怒道:
“也不知嵇中散的风骨,刘卿都学到些什么,满口阿谀奉承之言,”
老皇帝声调忽然升高,剧烈咳嗽了起来。
周围顿时大乱,宫女连忙端来碗汤药,卢受口称该死,跑上来亲自服侍。
万历咬着牙喝了口药,挥手让宫女退下,自己一人坐在椅子上喘气。
刘招孙望着突然怒的老皇帝,果然威难测,他跪倒在,不敢多言。
“朕有二十年不曾上朝,世皆谓之怠政,何来日理万机?”
“朕听康应乾和兵部回报说,熊廷弼赶到开原前,奴贼便已显出败状,所谓运筹帷幄,更是妄言,”
万历说到一半,喘了口气,喝了口汤药,眉头紧皱。
“刘卿,都说你英雄少年,便要有少年人的心魄,莫学外面那些文官臣,满口都是虚言!”
“熊经略的功是有的,你的功更不能少,你在辽东两败建奴,令奴贼丧胆,此事下皆知,不必过于自谦!二十岁的人,却要活成五六十岁的老朽模样,可悲可叹!朕想要你做卫青霍去病,而不是做那李成梁!”
见万历语气之中还有愠怒之色,最后提到了李成梁,又是责备的意思,刘招孙少年人的心气被激出来,反驳道:
“皇上明鉴,臣刚才说皇上日理万机,并非虚言,实有所指,”
周围众人一阵骚动,卢受呆呆的望着这个刚刚升职的副总兵,方从哲一脸愁色,熊廷弼就要上前,万历伸手将他拦住。
万历像看怪物似得打量刘招孙一番,这些年他经常被言官御史这样顶撞,早已见怪不怪。
“好,你且起来,说给朕听听,”
刘招孙谢过皇上,起身环顾四周,沉声道:
“皇上龙体有恙,不便朝会,此事下皆知,自不必多言,”
“皇上冲龄践祚,御极以来,平定哱拜,援朝抗倭,勘定播州,运筹帷幄,决胜千里,赫赫战功,当彪炳史册,可称为万历三大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