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那时候他就想着将两人的关系正大光明地展露在阳光之下,让所有流言随之消弭。
他不善言辞,看起来也洒脱不羁,但他却细心地为她周全。这样的信任和偏爱,她如何能够拒绝?
然而,她生来不是会小意柔情的人,这种暧昧中透着尴尬的局面,她只想逃离。
于是,向来能言善辩的她,极其生硬地转移了话题。
“今日你用了黑火药,你从哪弄来这么多黑火药?该不会是调用了南疆军备吧?”
这话虽然调侃和玩笑的成分居多,但想着想着,岑静昭倒真的有些担忧了。
徐十五笑了笑,解释道:“我可没有那么大的胆子敢动用军备,这都是我花高价在几天里凑累死了。”
岑静昭闻弦歌而知雅意,恍然大悟,“所以,你也是玩空城计,把柴房堆满火药,就赌赫连岁不敢真的和你同归于尽,因为穿鞋的永远都斗不过光脚的。”
徐十五笑着伸出手,刚想摸摸岑静昭的脸颊,却听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了进来,紧接着是熟悉的声音。
梅六山:“将军,在吗?”
徐十五看了一眼床上的岑静昭,岑静昭笑笑,“去罢,我也休息一会儿。”
徐十五起身,到底没有忍住,伸手轻轻在她脸上划过,“你好好休息,我去处理些事。”
走出房间,徐十五看到梅六山正用一块布条缠自己的手臂,他立刻走了过去,只见梅六山的手臂划了一条大口子,但好在上伤口并不深,应该是逃亡路上被箭矢擦伤的。
徐十五接过布条,一边为梅六山包扎伤口,一边说:“梅兄因我而受连累了。”
梅六山笑笑,露出一口晃眼的白牙。
“将军说什么呢?行军打仗本就是把脑袋别在腰间的事儿,而且岑三娘子……不,岑娘子,她是对南疆军有恩之人,就是拼了命也要将人救出来的!”
徐十五沉默不语,梅六山拍拍他的肩膀,语重心长。
“属下斗胆,像从前那样叫你一声徐兄弟,想跟你说几句心里话。”
“梅兄请讲。”
“徐兄弟,你太重情义了,也太见外了!你为了岑娘子以身犯险,为的是你和她之间的情义,但你不叫一个兄弟跟你一起来,就是太见外了。我们知道,你是不想公私不分,利用军中权力为自己牟利,但你要知道,我们不仅是南疆军,也是人,是你出生入死的兄弟。寻常人家的兄弟尚且能两肋插刀,更何况我们这些铮铮汉子呢!”
徐十五有些脸疼,他原本是打算一个人来越国救人的,但没想到,还没出项国边境,他就被梅六山等人拦下了,他们宣称要不就跟着他们回军营,要不就带着他们一起救人。
事实证明,他们的确帮了徐十五大忙,否则他真不知道该如何带着岑静昭全身而退。
夜色下,一辆马车消无声息驶向了南疆的方向。
马车里,岑静昭原本正疲惫地小憩,突然,她四肢抽搐,阿芙蓉的瘾又犯了。
她缩在马车角落,不停用手抠抓自己的手臂,徒劳地通过痛感转移身体里被成千上万只蚂蚁爬过的疼痒之感。
徐十五刚立刻将人抱在怀中,“坚持坚持,你一定可以的!坚持坚持……”
“嘶——”
徐十五还想说些什么,却被岑静昭一口咬在了肩膀上。
岑静昭没有保留,全身力气都聚在了牙尖,徐十五的肩膀立刻便流出了鲜血。
“咬吧!只要你别憋着自己就行……”
好半晌,岑静昭的意识稍稍回笼,她呢喃着什么,徐十五凑近,这才听清她的话——“去晋国……”
徐十五叹息着将人重新安置好,无奈又心疼,“都这种时候了,还想着这些事,谁会在乎你呢?你才是最傻的那个……”
他为她理好被汗水和泪水打湿的头,柔声道:“你放心,我不会让你受委屈,无论是岑家,还是朝堂,甚至是皇帝,都不行!你信我,我能为你做到。”
岑静昭已经昏迷过去,但她听到熟悉的声音,依旧下意识地靠近了他。
天地之间,小小的马车里,他们是彼此唯一的依靠。
———
春意渐浓,瑞国公府却始终笼罩着一层阴云。
岑肆穿着官袍,却没了曾经的意气风,他孝期过后复职,擢升一级,然而他却开心不起来,因为他从实权尚书右丞,变成了散官左散骑常侍。
新帝显然是想给他一个高位散官,早日回家荣养,他终于清晰地认识到,他这一辈子的仕途已经到此为止了。
原本他还指望着岑静昭入仕,父女俩之间互相扶持,谁知那逆女竟然做出通敌叛国的混账事!他甚至怀疑自己的仕途受阻就是受那逆女的拖累!
还好他快刀斩乱麻,大张旗鼓地将她驱逐出岑家,不让她的行为影响公府。
长房的三个女儿都不省心,岑静昭自不必多说,岑静时私自和离,还在娘家作威作福,岑静如曾经一心想嫁卓远侯世子,现在却天天求着父亲说她不像嫁人。
比起来,二房的三个儿子则都官运亨通。
岑文洲已从郡太守擢升为定州司马。岑文平因在西疆叛乱中有功,被调到了户部度支司任郎中。
就连无甚建树的岑文济,近日都备受追捧。
原因无他,岑静昭作为老国公死前指定的继承人,已经因为通敌叛国的大罪而被逐出家门,那么岑肆只能过继子嗣,而岑文济无疑是最好的选择。
于是仕焦城中,各种宴席上都少不了这位瑞国公府二公子。
二夫人袁氏扬眉吐气,自己的儿子即将接管这富贵无极的公府,不枉她精心筹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