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疆温暖潮湿,有许多北方难得一见的花。
肃嘉大长公主的府上种满了各种各样的鲜花,一到春天府上就变成了一个巨大的花园,不仅赏心悦目,还芳香宜人。
近来,岑静昭就特别喜欢整日待在院中,是她十六年来难得的真正的放松,不用伪装,也不用算计,只做自己想做的。
这日午后,她坐在院中的躺椅上,盖着披风看书,不一会儿便打起了瞌睡。
自从换了两位医师合计的新药方之后,她整日这样昏昏沉沉,倒不是因为药物的危害,而是因为她实在是不胜酒力。
这药由党参、金樱子、罂粟壳、莱菔子、韭菜子、半夏、砂仁、陈皮和芙蓉灰调配而成,煎好后滤去药渣,用陈酒再次将药汤煮沸,然后将药汤盛进密闭的容器备用。
每次药瘾将要上来之间喝上一碗,再用陈酒添满药汤,如此往复后,药汤的药效越来越弱,瘾也越来越弱。
岑静昭不懂医理,只觉得自己这一个月以来,对阿芙蓉已经没有太大依赖了,就算是偶尔依旧难受得她想撞墙,她也能忍过去了。
只是她现自己的酒量越来越好了,从前她滴酒不沾,现在吃饭的时候总要喝上几口。她觉得再这么下去,阿芙蓉没戒掉,倒是又沾了别的坏习惯。
或许是因为身体上的疼痛,也或许是心绪难平,岑静昭的身子又一阵阵的微微抖。
徐十五想让她躺下,“现在什么都不要想,你好好休息,一切有我。”
徐十五刚有动作,岑静昭却抓住了他的手,止住了他的动作。
“我不能睡,你听我说。趁我现在还清醒……”
岑静昭苦笑,但马上又收起了所有的情绪,严肃地说着自己的想法。
“你马上回南疆整兵,并向皇帝要兵,南疆要打仗了。我祖父曾出使晋国,或许看在祖父的面子上,他们能让我说上几句话。”
闻言,徐十五眉眼低垂,抓着被子的手越收越紧。
岑静昭没有错过他的表现,心中的某个预感呼之欲出,“……是岑家出了什么事吗?和我有关?”
徐十五深吸一口气,这才找到些勇气看着岑静昭,说出真相。
“岑家……岑家已经将你除名,在你投奔越国谣言传到仕焦的第二日,全族通过。”
岑静昭愣愣地看着徐十五,好像没有听懂他在说什么,只是定定地看着他。
徐十五心中钝痛,想说什么安慰她,无奈自己不善言辞,只能紧紧握住她的手,让她知道她不是众叛亲离。
好半晌,岑静昭突然淡淡地笑了起来,看起来就像从前骄傲从容的女师岑三娘。
“其实我早该想到的,岑家百年世家,趋利避害、断尾求生的事,他们做得太习以为常了。别说是我,就算是瑞国公都可能因为违背家族利益而被放弃。”
她笑着回握住徐十五的手,“这就是岑家,我从小就想逃离的地方,现在终于能离开了,也算是得偿所愿了。”
话虽如此,但徐十五心里清楚,岑静昭想离开岑家的方式,是她自己正大光明地离开,而不是在这种情况下被家族放弃。
徐十五还在为岑静昭难过,岑静昭却已经迅恢复了状态,冷静分析道:“既如此,我只能伪造一个身份前往晋国了……”
徐十五突然从她的话里品出了几分异常,“你为何一定要亲自去晋国?我替你去也是一样的。”
岑静昭突然低下头,徐十五太熟悉她这种样子了——她心虚了。
“你是想去晋国做什么吗?不光明正大的事?”
徐十五双手捧住岑静昭消瘦的脸颊,强迫她和自己对视。
“你知道吗?我来救你,不仅仅是因为我喜欢你,更是因为我相信你,我相信你做不出通敌叛国的事,所以我义无反顾地来了。同样地,我也相信无论你想在晋国做什么,都一定有自己的道理。无论你想做什么,我都支持你相信你。”
岑静昭被徐十五炙热的目光烧得一阵脸热,她躲远了些,但脸上被粗粝的手掌刮擦着的感觉却依旧明显。
她想了想,还是决定如实相告。
“我想吞并晋国。”
“什么?”徐十五瞪大了眼睛。
“虽然让越国攻打晋国的计策是我为了自保而临时想出来的,但他们很有可能采纳。也就是说越国始终是悬在晋国头上的一把刀,项国可以以此为契机,说服晋国和项国一起对付越国。
“晋国兵少,到时候项国可以驻兵进晋国,再趁机吞掉晋国。晋国土地加上你此前攻下的越国六城,越国的边境已有六七成都被掌控,这样下去,统一更是痛心疾。”
虽说兵不厌诈,但这件事对于晋国来说实属无妄之灾,但国家间的角力往往就是如此简单残酷——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
岑静昭一鼓作气说完,静静等着徐十五的反应。她本以为徐十五这样光明正大的人,会不齿她的这种阴谋诡计,却没想到徐十五却哈哈大笑起来。
破败的农舍差点被他的笑声震碎,岑静昭无法,直接上手捂住了他的嘴,一双杏眼瞪得老大。
“你是嫌我们被现得太晚了吗?再把人招来,我看你怎么办!”
徐十五拉住她的手,笑得满脸傻气,就像从前一样,“所以,你不和我说实话,是因为担心我觉得你心机深沉、手段阴狠?”
岑静昭抽回自己的手,硬着头皮道:“我才不担心!”
徐十五收起笑容,严肃道:“你当然要担心,早前我已经去了瑞国公府和令尊……和国公爷定下了亲事。虽然我还没来得及正式下聘,但你已经和我有婚约了,你不担心我,谁担心我?”
岑静昭嗔道:“强词夺理、张冠李戴!”
徐十五却不接话,懊恼地叹了口气,自顾自道:“枉我将义父的玉佩留作聘礼了,等我回仕焦,一定把它要回来,亲自送到你手里!”
因为病弱,岑静昭的脸色本是惨白,因此泛红更加明显。
她是了解楚谦将军在徐十五心中的地位的,徐十五将楚谦将军的遗物作为聘礼,足以表示他的诚意。
虽然他没有明说这是什么时候的事,但算起来只能是她被流言缠缚,说她和徐十五举止不端的那段时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