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静昭瞪大双眼,有些难以置信,但稍一细想,又觉得合情合理,这些年卓家蝇营狗苟的事并不少,出事是早晚的。
不过让瑞国公府和大长公主府都护不住的事,她却不太敢猜,必定是让朝野震动的大事。
“这是你长姐的信,你好好看看。”
信的内容不多,岑静昭片刻便看明白了其中的字意和深意。但正因明白,她才觉得震惊,更觉得自责。
长姐在心中坦诚了自己为何一定要离开卓家——
岑静时虽然骄纵,却不是不讲道理之人。她之所以瞒着有孕此等大事,也要离开卓家,不是因为丈夫的外室,而是因为她现了卓家的秘密。
那日,她偶然经过书房,听到了公公和丈夫的谈话。
丈夫说已经按照公公的吩咐将新米换成了陈米,陈米换成了坏米,而新米则高价卖了出去。
岑静时和岑静昭不同,她安于后宅,所见所闻不过一方天地,她不知道那些新米卖去了何处,也不知道那些陈米和坏米送去了何方。
但她知道,她的公公卓玄是司农寺卿,掌管粮食积储和仓廪管理,如此行事岂非监守自盗?
而且,这件事还有丈夫的参与,也就是说整个卓家都脱不了干系。
她虽然因为母亲而瞧不起父亲,但她清楚,父亲纵然有愧于妻女,却无愧于黎民,他一生兢兢业业,说得最多的一句话便是——为官清廉,造福万民;立身不正,祸及亲族。
如今,她还来不及同亲人分享有孕的喜悦,就现了亲人已经迈入泥潭,甚至会连累自己和未出世的孩子。
于是,她冥思苦想了一夜,毅然决定离开卓家。
她和卓仁本就无甚感情,不可能为了他而将自己置于险地,更何况,她如今有了孩子,一切都要为了这个孩子打算。
她不敢估计卓家犯了多大的错,但自古民以食为天,动了百姓的粮食,将来有一日被现,那就是杀头,甚至是连坐的大罪。
因此,她毫不犹豫地带着无人知晓的小生命回到了娘家。
原本她以为这件事就到此为止了,只要自己不回卓家,卓家早晚要送来和离书。但她没想到,在南下路上见识到了饿殍遍地、流民成患。
那时,她还抱着侥幸心理,觉得卓家不至于如此丧心病狂。直到济州胡刺史被杀,紧接着查到了他贪墨赈灾粮和银钱,她再也无法欺骗自己。
南疆灾民排队领取的救命的粥,里面少有的几颗米粒,不是坏米就是陈米。而这都是她的夫家所为。
胡刺史死得突然,卓家顺势将所有罪责都安在了胡刺史头上,自己用南疆百姓的生命赚得盘满钵满,之后顺利金蝉脱壳。
事关重大,岑静时不敢让任何人知晓。然而,在外祖母离开济州之后,她成了百姓心中最尊贵无私的存在。
每次她穿着厚厚的衣裳遮挡孕肚,出门散心时,都会受到百姓的拥戴,还有些百姓拿着自家本就不剩多少的果蔬送给她,俨然已经把她当成了外祖母的替代品。
这样的爱戴让她愈难受,她的夫家做了错事,甚至她花在钗环胭脂上的银钱很可能是这些百姓亲人的命换来的,可这些百姓却视她为天。
长久的煎熬之后,她终于写下了这封密信,没有通过驿馆,而是直接让外祖母留在济州的亲信亲自将信送回来。
岑静昭放下信,纤瘦的手指止不住颤抖。比起真相带给她的震惊,她更自责自己的所作所为。
当初,她好不容易离开岑家,不过在南下路上化解了几次危机,便自诩聪慧,愈胆大,妄想在南疆做成一番大事。
她的确做到了,不仅劝降了罗盖,还撺掇他们杀掉了胡刺史。
她做事干脆利落、毫不手软,甚至没有给胡刺史辩白的机会。正因如此,真相才被掩盖了这么久,南疆枉死的百姓至今都未能瞑目。
这一切都是由于她的骄矜自负。
岑静昭突然跪地,重重叩,“静昭狂妄自大、肆意妄为,累及南疆百姓,求外祖母重罚!”
大长公主摆了摆手,命雪婵把人扶了起来。
“你是有错,你以为凡事都可以尽在掌握,但你总有力所不及之时。你在算计人的时候,焉知自己不会被算计?”
说着,大长公主抬手掀翻了棋盘,棋子顷刻间散落一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