甚至就连郁昭,他当时跳下悬崖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也最先注意的她的脸。
“但我觉得你很好看。”魏鸣野说,“我在心里说了。”
“不要骗自己。”郁昭说,“你已经知道了,容貌在这种感情里不能起决定性的作用。”
魏鸣野无话可说。虽然他真的觉得郁昭很好看,但是在他最急于表达的那份感情里,他完全没有考虑过容貌这个方面。
他想象了一下万一郁昭长着棺材脸的脸——不行这太恶心了——但如果那是郁昭,他也还是会喜欢她的。
少年仿佛被崭新的世界观冲击了,露出茫然的表情。
“你看。”郁昭语气温和,却不留情面,“你还那么年轻,连喜欢这个词都还没有真正明白,这样的感情会是负责的么?我知道你来自什么地方,想让你从那里学会正确的人际交往是苛责你了,但你现在已经出来了,你是自由的,你的前十几年不受控制,往后的人生只取决于你自己的选择,你想做什么,想成为什么,这是可控的。”
“我想成为什么?”魏鸣野茫然地重复,“就……在不异变的前提下变强,然后保护你活下去?”
郁昭无奈地望着他,像在看着一个不开窍的孩子。
“我不懂啊,郁昭。”魏鸣野把下巴放在膝盖上,抬着眼睛看郁昭,“在你们聪明人眼里,生活好像是一件很复杂的事,想做的事不能去做,每一件事都要在脑子里考虑很久,但是活着这件事不是很简单吗?人和异化兽一样,饿了要吃东西,冷了要穿衣服,要睡觉要对抗污染,污染严重了就死,整个过程非常清楚,为什么要在中间增加那么多难度?”
郁昭有些怔愣,她仿佛看到了另一个视角下的世界,那个世界单纯通透,从不曾有阴霾压身。
“不是自然老去的死亡,被污染而死,被人无谓地杀死,被强大的异化兽吃掉,这些都无所谓么?”郁昭认真地问,“在你本不该死的情况下,有其他的事物终结了你的生命,你不会不甘和愤怒么?”
“会吧。谁让我受伤我都想把他的头给拧下来,何况是导致我死亡。”魏鸣野说,“但世间的规律就是这样的呀,死了也就是自己不够强,不是每个人都像棺材脸那么疯,为了变强被污染也无所谓。啊,又有恶心的东西掺进来了。”
说完之后,魏鸣野突然觉得郁昭的神色发生了几分变化。
不是明面上的变化,她似乎刻意控制住了自己不让五官发生变动,但一股很深的孤独和很悲伤的感觉散发出来,郁昭的眼神很温柔,但魏鸣野恍然间觉得她好像在流泪。
“郁昭?”少年紧张地展开自己,想要靠近她,“我说错什么了吗?”
“世界本不该是这样的。”郁昭声音很轻,“这些死亡方式,都是本可以避免的。”
魏鸣野不太懂,他抿起唇,再次在心中为自己不够聪明而愤怒。
郁昭的脸色有些发白,她转开目光,看向清朗的雪夜下紫黑绿色山峰和树林,那股被积压许久的寂寞蔓延上来,忽然不可收拾。
“树不应该是这个颜色,海也不应该是粘稠的红。”郁昭轻声说,“一年应该有四个季节,陆地上的动物不应该长触手。”
魏鸣野有些惊慌,他看着郁昭,感觉她从来没有离自己那么远过。
她的眼睛望着远方,里面是破碎的雪花,他却感觉是她的世界碎了。
但他不理解郁昭在说什么……郁昭在说什么啊?树和海应该是什么颜色?不是一直都是这样的吗?什么四个季节?不是只有冬季和雪季吗?还有触手——很多异化兽都长触手,连很多混沌系的人也会长触手,这有什么不对吗?
世界本来就是这个样子。
“你看,你其实并不了解我。”郁昭没有回头,但已经猜到了他在想什么,“即使你和我相处过一段时间,你也不了解我,你喜欢的是我表现出来的部分而已,我不否认这份感情,但它并不完整。”
“我不懂——”魏鸣野暴躁地出声,他急于做些什么打破郁昭周身的孤寂,“你觉得我喜欢的不是全部的你,那你让我了解你嘛,你和我说你的喜好,你想做的事,你眼里的世界是什么样的,如果你在意的是这个,那你告诉我啊!郁昭!”
郁昭垂下眼。
“郁昭……”魏鸣野突然无力下来,他只觉得自己在面对一座前十六年闻所未闻的高山,他蹒跚地试图攀登,却咣叽栽倒在山脚,“我真的很笨,但我真的很喜欢你,你在想什么,和我说说好不好?”
他想了想,“你是不是不喜欢有人死亡?你的能力是治疗,奈亚也经常说你对生命心存怜悯,你觉得我不在乎其他人的生命?”
郁昭终于回过头看他,她唇角露出一丝笑意,伸手摸摸他的头发。
“你啊,是连自己都还搞不清楚的年纪。”
魏鸣野马上说:“我成年了,不要总是把我当小孩子。”
“十六岁就够了吗?”郁昭说,“按照生物学角度,人在十八岁才能完成生理发育,包括大脑。你才十六岁,你还没见过足够多的人,见过足够多的风景,这个时候就对一个你不了解的人说喜欢,是很任性啊。”
魏鸣野想要反驳自己都已经快一米九了,生理发育已经成熟了,又听到后面的话,他反而沉寂下来。
“我懂了。”几秒钟之后,他说,“你嫌我太小。”
郁昭无奈地看了他一眼。
她说了那么多,他就记得一个太小?
果然哄孩子这件事很难。
魏鸣野伸展开两条大长腿,伸手向后撑着地面,仰头注视着雪花降落,半晌,他甩甩脑袋,一脸认真地直起身子。
“那就等我十八岁吧。”他笃定地说,“你说的那些,到十八岁之前我都能明白的话,你会考虑我的,对吧?”
郁昭长长地叹了口气。
“你不用回答,万一拒绝了我,我今晚还会哭的,失恋这种事一晚上经历一次就好了。”魏鸣野第一次主动打断郁昭要说的话,把放在一旁的包裹塞进她怀里,“虽然告白失败了,但这个就是给你的,不是告白礼物,不要还给我,它在我手里就是个废物。”
郁昭一愣,难得露出了惊讶:“这是……给我的?”
魏鸣野理所当然地点点头,微卷的发丝一翘一翘,因为上面有干透的血,有几根支棱了起来,显得他像只炸毛的小狗猫。
郁昭定定地望着这个染血的包裹,想到少年在那么危险的战斗中也不曾把它弄坏,她眼神复杂起来。
原来得到的喜欢,是一份这么深重的感情。
即使年轻,也足够真心。
她抿起唇,仔细地打开这个包裹,一张严严实实的防水布映入眼帘,熟悉的形状和手感,郁昭惊愕地出声:“这是?”
“嗯哼。”
郁昭的手指有些轻颤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