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你想来这里的时候,那天收到你的遗书,爷爷刚把我的申请报告批下来。”
在路口被拦住,两个人被X光的仪器来回扫了两圈,警察询问了目的地,让他们自行绕过路障。
继续往前走,许随快把整个人都靠到陆之身上:“哪有追人追到你这份上的,太危险了。”
“你一个人,我实在不放心。”
“我做了功课的,会离危险远点儿的。”
“这里没有茉莉花,等回去给你买,”陆之说:“做了功课的,比如?”
“比如恐怖袭击经常会借用豪车或者黄色出租车,我会离远点的。”
“还有呢?”
“相较于政府,这里的居民更信仰宗教,和他们对话的时候要注意……”
有摩托车驶过,掀起一串混着老旧皮质坐垫的汽油味的尾气。
怀里被塞进玫瑰,冲淡了这股让他晕车的气味,许随等噪音远去才继续说话:“这里的人也会做毒品生意吗?”
“有,不过更多的是黑枪。”
距离目的地越来越近,路边卖二手货物的棚子多了起来。被摆出来售卖的大多是从死人身上脱下来的衣服鞋子,商贩挂起掉在地上的一只军旅靴,回去继续吃他的晚饭。
网上通常会将这些战地的不同区域分割为不同类别的图片,附上单独的文字说明——许随习惯了那样的阅读方式,以至于当他在这样平和的环境里和它们简单路过时,有种强烈的割裂感。
Charles在医院门口冲他们招手,和印象里不同的是,他那头任性生长的乱糟糟的头发被扎成了辫子。
“陆和我说你们正在恋爱,看来我得遗憾了,”Charles左右看看,用愈发熟练的中文招呼:“那几个检查的今天又偷懒了,你们直接进来吧。”
他们说起在医院的工作。
相比较前几年,现在每天送进来的伤患少了不少,但除了工作量减轻和经常有热乎的煎饼果子吃之外,似乎就没什么好消息了。
“只要防爆墙还没拆除,就代表着这里随处随时都有可能落下炸弹,”Charles叹气,“我想我是个激进的和平主义者,那些搞战争的人以后一定会下地狱。”
但战争无法避免,失去外界威胁的政权得不到用武之地,会在平和的日子失去拥护直至瓦解;永不停歇的生产不被毁灭,阶级差距就会缩小,直至下层人也能窥探到上层人的秘密花园;失去外驱力的工业轮子会在人的惰性中降速,和平鸽们不需要买卖钢铁,像弗兰德斯那样的军火富豪就会破产……
战争的好坏的确不重要,重要的是看上层人什么时候玩得尽了兴。
当然,不是所有所谓的上层人都有兴趣坐上玩家席位,比如Charles。
他在那一年的环球旅行中偶然见识到了战争的残酷,于是决定到这里做一名公益医生。
这样冒险的想法遭到了家族的反对,于是他偷偷拍卖了自己的藏品凑钱买物资和路费——他们也就是在那时认识的。
萍水相逢的卖家和买家,兜兜转转竟然成了志趣相投的朋友。
Charles感叹他们的缘分,又问道:“那你呢,你怎么样?陆说你来这里前还去过卖毒的贫民窟,好厉害,现在是在做战地记者吗?”
像被触发关键词,许随弹出问题:“听说之前对面军方违规使用了白磷弹和贫铀弹,医院有接收到受到影响的病患吗?”
“医院确实有接生到先天残疾的婴儿,但样本太少,不确定是不是贫铀弹的问题,至于白磷,”Charles折起煎饼果子的隔热纸,“你们跟我来吧。”
白磷弹的覆盖面积广,而白磷遇空气就会自燃,温度可高达一千摄氏度以上,对于生活在这里的平民来说,除了等它自己燃烧干净,没有其他有效熄灭白磷的方式。
病床上的孩子今年六岁,在家门口被落下的白磷击中,为了救下他的命,孩子父母用菜刀砍断了他的右脚和两只手。
而他的父母因为被白磷砸到肩背和后脑勺,只能慢慢等自己的身体被烧穿,直至骨头也变成煤炭一样的残渣。
见那孩子的目光一直落在花上,许随便把花放在他的枕头边:“很喜欢吗?我下次也会带花过来看你的。”
Charles俯身检查他的状况,许随把视线从孩子的残肢转移到窗外,他凝视起这条他刚刚走过的街区,想从行人们的脸上找到平静下的破绽。
可惜,并没有。
这就是他们的生活。
又聊了会儿近况,Charles提出开车送他们回去。
“你在这儿还有车呢?”许随表示怀疑:“不是救护车吧?”
“当然不是。”
是欧宝,深受恐怖份子喜爱的车种之一。
许随和陆之交换了一个眼神,知道这回去的路未必会有走的速度快。
抛开排队待检的时间,等警察走完一套检查程序再附加上反光镜照底盘的操作,许随已经打了个盹醒来。
终于到达基地,目送Charles掉转车头离开,他拽着陆之又进了食堂。
现在这个点,食堂已经不剩下什么饭了,许随问值班的人借了钥匙,直接去了厨房。
“饿了?”
“是你没吃饭。”许随递给他小板凳:“你去旁边等会儿。”
放好板凳也没急着坐,陆之接过Omega手里的动作,继续系他围裙的倒数第二节带子:“很久没见了,我们还没有好好接过吻。”
转身的功夫,鸡蛋壳丢慢了,许随黏连着蛋液的手被扣住,Alpha的目光很沉,疲惫但温情地把带着凉意的唇面贴过去。
这个吻很安静,不算调情,没有花里胡哨的技巧和可以让意识迷乱的香薰,在残留着油烟气味的、只亮起一个灯泡的厨房,两个人如老夫老妻般以接吻的方式慰藉着对方,也给疲劳的自己找到喘息的时间。
至于碗里的几颗鸡蛋,它们等了很久才被炒进米饭里,又在被端上桌后继续听起两人的闲聊。
“我来之前,许萌薇来找过我。”